外头雨已经停了,天色也彻底暗了下去,苍穹低垂,仿佛将天地都笼罩在黑暗中。
巷口狭长,寥寥一盏路灯立在路边,倦懒地投下昏黄的灯光。
突然,嗒嗒嗒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穿着旗袍的人影轻轻走过,拎着Jing致的小包,行走间隐约能见一把细窄的腰,风情万种。
33
篮球砸在地上弹了一下,慢慢滚了出去。
“阿臻,不来了不来了,歇会儿。”一个染着满头黄的年轻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朝着高中生摆摆手,满身大汗。
高中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抬长腿走去场外,拿起地上的水仰头灌了大半瓶。
这是一个篮球场,篮球架已经很旧了,斑驳掉漆,除了本地人,鲜有人知道这片地区还有个荒废的篮球场。和高中生打篮球的几个年轻人都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年纪相仿,彼此熟悉。
他们坐在地上,撩着衣摆扇风,当中一个问高中生,“阿臻,你怎么没去上学?”
都是本地人,Cao着一口粤语,高中生捏着水瓶子,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没有开口。
高中生这几天火气都好大,今天和他们出来打篮球也臭着一张脸,结果打到一半,无意间摸了下手机,竟然就这么丢开球,坐在了边上。他们诧异地对视一眼,凑过去一看,惊愕万分地发现,高中生竟然在看美妆视频。
他们呆住了,看着高中生的目光都变得怪异了。
高中生面色波澜不惊,恍若未觉,神情专注,连眉宇间的戾气都淡了几分。
突然,当中有一个人说:“他好靓啊,真的是男人吗?”
弹幕里偶尔会飞过几条嘲他人妖,男不男,女不女的言论,他们看着,才恍然,这个人竟然是个男人。
啪地一下,高中生倒扣住手机,冷着脸,道:“关你什么事。”
那人愣了下,讪笑道:“阿臻,我又没招惹你。”
高中生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不再开口。
没多久,主播就下了播,高中生掂了掂手边的篮球,说:“继续。”
他心里像憋着气,打球都打的凶得要命,让人招架不住。
高中生回去时,天已经黑了,他抱着篮球,转过狭长的窄巷,脑子里却仍在想着受。
高中生已经几天没有看见他了。
那天受那样抗拒他,高中生心里确实是有点儿失落的,可真要说多生气,却也是没有。他喜欢他哥,想同他在一起,这是高中生自己的事,他哥自然也可以拒绝他。
高中生不高兴的是, 受明明喜欢他,却仍旧将他拒之千里。高中生能察觉他心里的踌躇彷徨,不安忐忑,可这不应当是一个人止步不前的理由。
尤其是,他哥那么好。
高中生是真喜欢受,想和他在一起。自他父母离世后,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想抓住点什么。
下了雨,地上积着一汪又一汪的水滩,苍穹星子寥落,高中生抬头看了眼那盏破旧的路灯,抱着球堪堪踏上台阶。突然,高中生听见了高跟鞋叩击地面的脚步声,嗒,嗒,嗒,一声又一声,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散漫。
高中生没来由的心头一紧,他挺直脊背,偏过头,就见有人走入路灯昏黄的光影下,手中的Jing巧小包一晃一晃,仿佛是黑夜中漂着的伶仃游魂。
不知何处响起两声狗吠,那人抬起头,和高中生直勾勾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对方愣住了,艳极的一张脸陡然之间变得无措慌乱,像极了故事中披夜而来,蛊惑人心的Jing怪狐狸,却在刹那间露了尾巴,展露人前,多了几分生动的烟火气。
34
受吓得脸都白了,完全没想到会在楼下碰见高中生。他穿女装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不敢,恐惧。
结果,他破罐子破摔穿了这么一回,就被高中生撞了个正着。受下播之后,焦躁的情绪在寂静之中去而复返,来势汹汹,逼得受坐立难安。他绞着自己的手指,指头神经质地抠弄着,耳边都仿佛又回响起了父亲的怒骂。
尽管离家多年,受始终记得他父亲那时的模样。
被酗酒侵蚀多年的男人依旧高大,抄着路边抄来的木棍,一下一下地往他身上砸,嘴里不断地咒骂着,“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变态!恶心!”
“早知道你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就该生下来就把你弄死!”
他脚下踩着的是一支断裂的口红,仿佛那是什么肮脏恶心的东西,踩实了,憎恶地来回碾进了泥土里。
受倏然站了起来,困兽一般,赤着脚焦虑地在屋子里打转。突然,他散乱的目光骤然落在了镜子里。
受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人蓄了长发,穿着旗袍,浓妆艳抹,是他,又不是他。可这是最真实的他,受麻木地想。
外头天已经黑了,受就这么出了门,带着满腔绝望,自暴自弃一般将自己暴露在人前,可即便是如此,仍旧胆怯地要借着夜色的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