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章手里还拿着弓弩,看到裴长淮手中那截断臂,他顿时扔下弓弩,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
“闻沧!”
他一把夺过那截断臂,抱在怀中,跪行到悬崖边上,谢知章往下望去,除却层层云雾,哪里还有谢知钧的身影?
“闻沧!闻沧!”
他喊到喉咙嘶哑,心中一阵阵泛着尖锐的刺痛,仿佛毒刀翻绞,或许是急火攻心,或许是悲痛到极致,谢知章蓦地吐出一口血来!
众人见状,亦是一惊。
“都怪你!”
谢知章回过头来,他仰躺在悬崖边上,一手抱着谢知钧的断臂,一手出剑指向裴长淮,头发凌乱不堪,说不尽的狼狈。
谢知章泪流满面,对着裴长淮痛喝道:“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你害了闻沧,走马川杀不死你,鹰潭十二骑也杀不死你,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裴长淮沉默着。
谢知章怀里的断臂还有余温,他握住那手指,像捧住谢知钧的手,心碎得发狂,喃喃道:“闻沧,你不是来杀他的么,你不是来取他的命么!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护着他?我不是成心的,我不是,我不是……”
他闭上眼,又癫狂地说着:“不,不,都怪大哥不好,是我杀了你!是我杀了你!”
他陷入极度痛苦当中,仰天哀嚎起来,一时只觉万念俱灰。
裴长淮吩咐道:“将他带回去。”
士兵听令,欲上前擒住谢知章,谢知章狂挥着手中的剑,脚蹬着地往后躲着,口中大喊:“谁也不许过来!滚!滚!”
他身后就是深渊,士兵不敢再逼上前。
卫风临冷着一张脸,却是没什么畏惧,他将自己的剑收回鞘,从怀中掏出那把被包裹起来的匕首,一圈一圈解开缠绕的布条,一步一步走向谢知章。
他问:“谢知章,你可还记得林雪絮?还记得你当年对她做过什么样的事么?”
谢知章早就知道卫风临、卫福临二人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他是为报仇而来,但他此刻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谢知章嗤嗤一笑,往日的俊雅荡然无存,唯有尖酸刻薄,“谁会记得那种贱女人?”
卫风临脸色都变了,他咬了咬牙,飞身上前,按住谢知章的脚踝,狠狠往他小腿上扎了一刀!
匕首锋锐,仿佛削铁如泥,一拔出来,带出一泼淋漓鲜血。
谢知章顿时痛得大叫起来,但这叫声很快又变成一种狰狞的笑声。
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如涌:“……但我记得我为什么会挑上她。林卫风,你别怪我了,要怪就怪他!”
谢知章恶狠狠地指向不远处的裴长淮。
“要不是那女人身上的一枚玉佩,像是裴昱以前佩戴的,我也不会对她有兴趣!”
卫风临难以置信地看着谢知章,他根本没有办法接受,死到临头,眼前害死林雪絮的罪魁祸首竟然没有半分悔意和歉疚,还一心将罪过赖在别人的头上。
谢知章仿佛洞悉了他的念头,怪异地笑起来,“怎么,你以为我要在你面前痛哭流涕,向一个我根本连名字都不记得的女人认罪,好让你能心安吗?我对我做过的每一件事,都不后悔!林雪絮,她就该死!谁让裴昱那么可恨,跟他一样的,就统统该杀!该死!哈哈哈哈哈——!”
说着,谢知章再度拿起剑,朝卫风临一刺,趁着他躲避之时,谢知章脱开他的钳制,往悬崖边上爬去。
“闻沧,闻沧,别丢下我!大哥来陪你了!”
见谢知章心中只有他的弟弟,他的亲人,临死前还要羞辱林雪絮,卫风临多年来积郁的仇恨难以释怀,全然化作一腔愤怒。
他不管不顾,再度上前压制住谢知章,失去理智一般往他背上连刺数刀。
一贯沉默的人一旦爆发,远比寻常人更加惊骇。
裴长淮看着,却并未阻止。
卫风临双目赤红,吼道:“只有你弟弟的命是命,小絮的命就不是了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每质问一声,他就捅上一刀,鲜血溅得他满身满脸都是,可不论怎么样,他都没有办法发泄出隐忍多年的仇恨。
谢知章却根本不在乎卫风临的叫嚣,也不在乎自己挨了多少刀,只直直地望着前方的悬崖,往前爬,不断地往前爬……
卫风临终于松了手,他低下头,抱住那柄匕首,恨得浑身发抖。
谢知章浑身的力气仿佛都随着血ye一点一点流干,他眼瞳溃散,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什么也看不清了,口里念念叨叨着“闻沧,别丢下大哥”。
他一头伏倒在悬崖边上,临死前还在死死地瞪着前方,仿佛有满腔的不甘与恐惧。
卫风临并无大仇得报的快意,他想要的从不是谢知章的命,他想要世间都给林家一个公道,给林雪絮一个公道。
然而公道总是来得那么不容易。
他跪地,忍着声音痛哭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