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身世是假的,那个匡扶皇室、平定天下的文正公宋观chao根本不是他的父亲;
传言中孟元娘生前对他疼爱有加也是假的,他娘亲曾经恨不能亲手将他这个肮脏的孽种杀死在襁褓中;
太后对他的慈爱也是假的,因为谢家亏欠了他的,没有办法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才会对他那么好,好让自己能够心安……
谢从隽感受到欺骗,感受到不公,因此无法不怨恨。
他那时又是少年心性,一旦心生怨恨就易生偏激。
看见崇昭皇帝在御花园里抱着那些小皇子玩耍,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而他只能远远地瞧着,连喊一声父皇都不配。
谢从隽就会想,如果这些孩子统统都死掉,或许崇昭皇帝就会认他作唯一的儿子了。
抑或着,等他坐到那至高无上的皇位上去,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崇昭皇帝就会后悔没有好好疼爱过他。
直到那一次,他看见亭檐上的燕鸟来来回回给小窝里的幼鸟喂食,叽叽喳喳的,好不快活,心里一时嫉恨得要命。
谢从隽想,凭什么这世上只有我孤孤单单,连只扁毛畜牲都有亲人,都能这么幸福快乐?
他恶念陡生,提了一根竹竿过来,狠狠地将那鸟窝捅得稀巴烂。
满窝的小鸟扑啦啦地摔在地上,大都摔死了,只剩下一只还在可怜地叫。
他将那只还活着的鸟拿起来,握在手心里,它没有羽毛,皮肤薄得近乎透明,连脏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幼小的生命,又脆弱又丑陋,让他厌烦。
他恶劣地想,只要他轻轻一拢手指,就能将这只小鸟活活掐死。
可不等他动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哽咽,有人极小声地问道:“是不是都死了?”
谢从隽闻声回头,见一个穿着鹤羽衫袍的小公子,颈间戴着一块衔玉的鎏金项圈,一身的娇贵,又因生得白瓷似的脸颊,看着玉雪可爱,唯独眼睛有些红。
他跑过来,半跪在地上,将那烂了的鸟窝捧起来,去看那窝可怜的小鸟,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他问:“怎么会变成这样?”
谢从隽看他伤心,也有点无措,就将手里的小鸟捧给他看,说:“还活着一个呢。”
小公子显然有些惊喜,眼睛一时雪亮。
谢从隽看他那么在乎这小鸟,心里不禁为自己方才的行径感到羞愧,但更多的还是恼恨。
他故意说道:“我正准备把它掐死。”
那小公子皱着眉头,泪眼婆娑地问他:“为什么?”
谢从隽说:“家破人亡了,多可怜,只剩它一个,在这宫里不是被野猫叼走,就是被一窝臭老鼠吃了,反正不得好死,还不如我现在送它一程。”
“不会的。”那小公子很坚定摇了摇头,“你好好照顾它,就能活。”
谢从隽有些不耐烦,问:“它都没人要了,我干么要照顾它?”
那小公子认真地想了想,才试探着问他:“那……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它交给我吗?”
谢从隽问:“交给你做什么?”
“我家府上的仆人以前在军营里养过信鸽,我可以去请教他们,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
谢从隽半信半疑,但看他乌溜溜的眼珠里全是渴切,当着这小公子的面,却怎么都下不了杀手。
谢从隽索性把小鸟塞给他,像丢了个烫手山芋,“那就给你罢!”
那小公子小心翼翼地捧住那只小鸟,护在手心里,或许是怕它饿着冻着,也或许是怕来不及救活,起身就往来时的方向跑。
谢从隽看他跑远了,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遥声喊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呀?这小鸟倘若养活了,要拿给我瞧瞧。”
那小公子捧着小鸟回过头来,礼貌乖巧地向他躬身行了一礼:“我叫裴昱。”
谢从隽望着裴昱脸上灿然的笑容,只觉这春日的光晃得他有些眼晕。
——
思来想去,还是统一了一下名称,以免文本显得混乱和割裂。
不好意思啦。
第135章 念去去(二)
谢从隽一听他姓裴,就猜出他是裴承景的小儿子。
裴长淮那日是随着裴承景进宫面圣的,崇昭皇帝见此子生得兰心玉质,乖巧可爱,心头甚是欢喜,特准他入小学馆做皇子伴读。
上次裴长淮走得太急,心全悬在小鸟的身上,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谢从隽,自个儿却忘记问他。
裴长淮只记得谢从隽的装束,红袍艳得似血,不像寻常宫人,可后宫中的皇子他也一一见过,都不是他在御花园见到的那位少年郎。
直到有一天,因皇子没回答上来大学士的问话,连累着裴长淮也被打了手板,加上他总惦记家里的小鸟,听教时有些心不在焉,等下课后,大学士就将他单独留在馆中考问经文。
裴长淮手心被打得生疼,如果回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