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恪没想到梁泽会直接找过来,更没想到梁泽为了不让自己误会什么话都敢说,半点委婉的意思都没有。在阳台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后,他走过去敲响卫生间的门:“你还打算在里面呆多久。”
“我想洗个澡,刚才骑车出了好多汗。”
他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为什么不回去洗?”
几秒钟的沉默后,梁泽轻声:“今晚我要留下来。”
一个人走远,另一个人就该追上来,这样两个人才能继续结伴。
“你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在你走之前多相处一些时间。”
突如其来的坦诚打得吴恪毫无招架之力。
答应,房间里就一张床,怎么睡?不答应,难道真的强行将人赶回去?
不过梁泽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也就半分钟时间,卫生间里就传来花洒的声音,安静的房间顿时变得嘈杂。吴恪一言不发,直接去阳台抽烟了。
洗完出来,梁泽手里拿着脱下来的脏衣服,身上裹着一张大浴巾,赤脚踩在地毯上。吴恪看也没看他,径直把头撇开。
当然,梁泽也没看吴恪。
不甚明亮的流线灯下,他占用四分之一张床,蓬松的被子拉到脸上:“我吹过头发了。你也去洗一下吧,好困,我们早点睡。”
熟悉的耍赖方式。
吴恪烦躁地掐了掐鼻梁,简直想把人从被子里拎出来,可最终还是认命。等他面色铁青地进了浴室,房间里就只剩空调运转的声音。梁泽在被子里憋了一会儿,憋不住了才把头伸出来透气。
空气里有酒店洗浴套装的味道,尽管不如家里的那么熟悉,却莫名让人安心。
还好,没被赶出去。
吴恪洗完顺手把主灯关了,只留了盏床头灯。然后从箱子里随便找了件 T 恤,站在窗帘旁边,双臂一抬,自头上套下。
梁泽就在后面看着,一颗心差点从阳台蹦下去,很艰难才调匀自己的气息。
“我那天穿裙子是因为划拳输了,” 他讷讷地解释,越说声音越小,“你放心,我不是变态。”
或许是他过于语出惊人,吴恪僵了几秒才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梁泽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望了片刻,目光开始左顾右盼:“所以你可以过来了,我不会吃了你。”
事实证明解释是有效果的。吴恪没有发火,掀开被子睡了进来。两人之间空隙很大,可身边多了个大活人,被子里的温度还是比往常要高得多。
“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吴恪将空调调低了两度。
“到下周一行不行,周一你走了我再搬回去。我保证不打扰你睡觉,只要让我住在这里就可以了。”
他也知道自己是有点得寸近尺了,可是事已至此,没有退缩的道理。何况吴恪要是真的无法忍受早就将他推开,又怎么会放任他靠得这么近?
果然,吴恪气息浑浊,却最终默许这一切。
梁泽在他身后轻微挪动些许,挪到只隔三四拳的位置,盯着他的后背低声说:“阿恪你知道吗?我昨天一晚上都没有睡着,一直在想怎么办。”
吴恪语气冷淡:“什么怎么办。”
“你走了怎么办。” 心中浮起淡淡的苦涩,梁泽却笑了笑,“我算了一晚上,算自己要攒多久钱才够买一张机票,要多久才能去看你。”
昨晚的那些难受,此刻想起仍觉得煎熬。
“我知道你是不会主动回国看我的,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过去找你。我都想好了,从这个月开始多打一份工,晚上去酒吧做果盘之类的应该能行,反正也不累。等钱存够了我就去找齐斯宇,问到地址马上飞过去见你,不管……” 声线轻轻地颤了一下,“不管你愿不愿意见我。”
过去的六年他就是这样撑过来的。一分一厘地攒钱,一包方便面对付一餐,攒够钱第一时间就来了临江。要是没有这么幸运,一直遇不到吴恪,那他就会一直守在这里。
其实一开始喜欢吴恪时,他喜欢得很糊涂,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真正的原因是在分开后明白的。
挣扎在泥潭之中的人,满身泥,却向往纯粹和干净,向往有一天能够爬回岸边,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有一天吴恪路过那里,向他伸出手,说愿意拉他一把。从那天起吴恪就是他的梯子,是他的绳子,是他反复挣扎时脑海中仅存的一点念想,是他在咽气之前都不愿放弃的一点信仰。而信仰何其珍贵,人人甘愿为之献祭生命。
呼吸由缓至急,又由急变缓,吴恪始终都没有开口。梁泽等了半晌,知道等不来回应了,就说了一声晚安。他以为自己睡不着,其实他心安至极,很快便安然入眠。
真正睡不着的是吴恪。
时间慢慢流逝,窗帘外的夜色愈发深沉。他把过去六年许多事都想了一遍,从跟梁泽分开起,想到上大学,想到nainai去世,工作。过去那些痛苦和孤独如同走马灯,所有画面全都是黑白的,全都只有他一个人,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