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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我就开始跟着父皇批阅奏折。
每月22天,每天四个时辰,雷打不动。
而在四个时辰后,我就会跟二父学习一些体能上的锻炼。
对比那枯燥的奏章和让人看了发晕的数字,我其实更喜欢二父的体能锻炼,所以后来,一些人说我跟二父相处的时间更长,是由二父教养大的。
嗐,我倒是想呢,但一天四个时辰可跑不掉!
……
在跟着父皇批阅奏章后,我见识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这个世界华美无边,有着高官的歌功颂德,有着盛世的花团锦簇,有着盛景的万国来朝……在这里,一切都是美好的,每个人都是善良的,每个人都能得到最好的生活,好像赵国真的已经进入了大同世界。
但在下午,我会在父皇的指导下阅览那些由监察使递上来的情报,去拂开盛世的花团锦簇,去看藏在这底下触目惊心的蛆虫与腐烂。
我很难描述当时的心情。
就如同直到现在回想时,我依然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那个面冷心热、以君子的标准要求自己的夫子,是个私底下为了霸占田地、挤兑商业而掩埋二十六条人命的人;那个对我体贴入微、愿意为我付出性命的贴身内侍,是个背后强抢民女,逼迫近十个无辜女子成为他的妾室,为此不惜打死对方父母丈夫的人;还有那个在朝堂上为民请命的大清官,其实是个勾结商部上下其手的巨贪;那个为因为怜悯流民而月月布施的大乡绅,则是勾结村子宗祠、凌虐无父无母的幼童的人……
整整一个月,我都有些缓不过劲来。
我犹豫了很久,最后向父皇问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为什么那些看起来美好的一切那样不堪一击,就如同镜花水月。
父皇告诉我,在这个有着皇帝的社会里,利益的分配从来不是按照出力的多寡来分的,而是按照权力的轻重来分配的,一些位高权重的人,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获得更多,为此不惜将自己的同类碾压成泥。
情报里出现得这些人对他人的残害,就像是当年堂兄赵悯对内侍的残害一样,甚至很多时候大家都意识不到这是残害,意识不到对方是跟自己一样有血有rou有父母兄弟的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权力”。
而与此同时,一些原本想要打破“权力”桎梏性的人,在加入“权力”的圈子、成为使用“权力”的一员后,他们会以可怕的速度忘记本心。原本想要站在“权力”对面的他们,很快成为“权力”更牢固的基石,疯狂扑食一切剥夺自己特殊性的东西……这就是人性,这就是权力。
“所以,这一切难道就真的无药可解吗?”我不禁问父皇,甚至心里生出惶恐,“以后的我也会是这样吗?”
“不会有这个机会的。”父皇摸了摸我的头,这样说,“一切从特殊中收缴而来的东西,终将回归到他们原本的主人那里去。”
“抱歉父皇,我没有听懂。”我说。
“没关系,以后你会懂的。”
到了现在,父皇说话时的表情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可能他是在笑,可能没有——但这样的一段话,却在我得到新国“公民”的身份后一遍遍回想。
我想,父皇他啊,真的从没有相信过我。
他不相信我会在权力的腐蚀下保持清醒冷静的头脑,不相信我在当了多年的人上人后还能保持皇子时代时怜悯人们的心,所以他干脆断绝了一切后路,将世界的一切都推到极致,好叫他死后世界也能如他预想的那样去运行。
父皇其实从没相信过我。
他是对的。
……
成为皇帝后不知道多少年开始,我对以前曾十分不屑的人慢慢转变了态度——那些百姓眼里看起来暴虐不仁的士族、高官、乡绅、大商人,我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能够理解他们了。
因为皇帝啊,真的是个很辛苦的职业,要管的东西真的太多太多了,哪怕许多事我只要给个大方向后交给官员们做就可以了,但我还是要负责给他们指明方向啊!
我身心俱疲。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如果还要克制自己的欲望、收敛自己的特权,像那些普通人一样活着的话,我这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我真的是太难了。
而且我是皇帝啊!上天赋予了我这样的权力,我放纵一下又有何不可?
这是我辛苦后应该得到的!
所以我变了。
我理所当然地变成了我年少时最讨厌的那种人。
我开始修建行宫,修建避暑胜地,修建那些我曾经羡慕又克制着不去想的一切。
反正父皇临死前给我留下了一个充足的国库,那么我稍稍用一下又有什么不行?我可是皇帝啊!
后来,幸运又或不幸的是,在我做出更出格的举动前,新党的起义军来到了我面前。
这些打败了朽烂不堪的士族和王族,击破了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