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尘良打不过那两个男人, 他被强行带进了车里,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车子在夜色中穿过芜城纵横交错的车道,缓缓停在了一栋别墅前。
那栋别墅坐落在修剪的干净利落的繁花绿树之间, 本该是奢华漂亮的, 却因为这过于浓重的夜色而让它显得寂寥又冷清, 从窗户里透出惨白的光,照亮了门前那一小截石板铺就的路。
前院门口有两盏昏暗的灯, 灯泡底下有飞蛾在苦苦扑翅追光,却永远都碰不到里面真正发光的内芯。
一个纤瘦的女人站在灯柱旁, 她穿着贴身的淡青色旗袍, 衣摆处绣着繁复的花纹,大概是夜凉, 她外面还穿着件米色的针织外套, 让她过于庄重的打扮里又多处了些随意。
她站在灯下, 眼里带着紧张和欣喜,两只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那张姝丽的脸由于过度的紧张而变得表情有些僵硬。
车门终于被打开, 一个穿着西装的高大男人从车里下来, 见到她微微点头示意,“苏夫人。”
楚夏目光没给他半分, 紧紧地盯着他身后, “良良呢?”
终于在她紧张的期盼里,一个看上去十六七岁少年从车里下来, 站在了她的面前。
眼前的少年身量修长, 他穿着芜城一中蓝白相间的校服,肩上背着个黑色的书包,小麦色的皮肤, 眉眼清俊棱角分明,他神色冷峻,抬眼看人的时候不自觉就带着疏离和冷淡。
楚夏仿佛就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苏盛文,只一面,她就确信这是她丢了十六年的小儿子。
“良良……”楚夏一开口,眼泪就涌了上来,她抬手匆忙地擦着泪,试图冲他露出个温柔的笑容,但是她的悲伤太多了,多到连个勉强的笑容都撑不起来。
她已经把自己困在往事里整整十六年。
楚夏想象过无数次失而复得的情形,也许她会不顾形象地欣喜若狂,也许她会撕心裂肺地痛哭出声,所有她能想到的都是崩溃而喜悦的,可等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却涌上了无数不可名状的悲伤。
她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良良,我是妈妈。”楚夏上前一步,想握住他的手。
易尘良冷淡地躲开她的手,神情疏离,“我没妈。”
他躲开楚夏也不介意,她语气急促道:“我是你的亲生母亲,是我把你生下来的,妈妈找了你十六年,终于找到你了!妈妈每天都很想你——”
易尘良十岁之前,还经常自己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小声地喊着,真切地思念着这个女人,殷殷期盼着她能够找到自己,来救救他。
眼前这个女人跟他想象中一样的温柔漂亮,拥有一个母亲所有的美好的意象。
可易尘良只觉得陌生。
“良良,快进来。”楚夏眼含期待地望着他,“进来让妈妈好好看看你。”
“不用了。”易尘良只觉得有些遗憾,他平静地看着楚夏,“我要回家了,家里还有人在等我回去。”
楚夏怔愣了一下,勉强笑道:“可是……可是我听说,你的养父母对你好像不是特别好,他们的亲生儿子还在生病——”
“我和他们早就断绝关系了。”易尘良打断了她,“我有属于自己的家人。”
“这儿就是你的家呀。”楚夏茫然地望着他,“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在这里,我们就是你的家人啊。”
“你们不是。”易尘良否定了她的话,“我要回去了。”
他转身就走,却被身后的人拦住了去路。
“小少爷,苏先生吩咐过,您这段时间哪里都不能去。”那个人语气生硬道。
易尘良眼底浮起怒意,“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凭什么干涉我的自由?”
“良良,良良。”楚夏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红着眼睛同他解释:“爸爸妈妈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怕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住不安全,而且你还没满十八岁,为了方便照顾你就把你的户口给迁回来了,以后爸爸妈妈就是你的监护人,你就不用再自己一个人。”
易尘良听完之后愕然地望着她,像是听到了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你们凭什么这么做?”
“我们是你的爸爸妈妈呀!”楚夏央求地看着他,“我们保护你是应该的!”
一股怒火从心头升腾而起,易尘良一把甩开她,愤怒道:“你们甚至没有提前告知我询问我的意见!你们凭什么?”
楚夏伤心道:“良良你不要这样……你爸爸身份比较特殊,很多人都在盯着他,我们是打算之后再慢慢跟你解释——”
“解释个屁!”易尘良怒极反笑,“我他妈算是见识到了,难怪他会那么恶心你们!”
云方极少跟他提起亲生父母的事情,唯一的一次是那天苏盛文和周昂出现在小区门口,而苏盛文甚至连面都没露——可即便是这样,云方都反常到罕见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楚夏脸色苍白地望着他,伤心欲绝,“良良,你怎么能这么说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