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商商会的人,提起大盛魁的少掌柜敬石如,那各个都要竖起大拇指。
道一句少东家乃是真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如有人说晋商jian佞,那真是没见过敬石如少东家行事。
路沅君接替了父亲,进了商会,有了席位。
虽说不是头把交椅,但也坐在前列。
商会里女掌柜,女东家有那么几个,瞧见各个城府都深着,衬得路沅君嫩着。
路沅君前头二十年,倒也请了私塾先生,还去镇上洋人传教士的学堂里旁听了一阵儿。
只是她学的东西,少与算帐买卖相关。
秉持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原则,路沅君只是坐在那儿喝茶,如有人搭话,便笑着点头,随口应和几句,总没问题的。
旁人见识过晋阳楼上一位少东家,是个雷厉风行有手段的。
多少掌柜东家,都明里暗里,想把闺女嫁给他呢。
而今晋阳楼换了少东家,是入土为安那位一母同胞的妹子,模样上有一分相似。
且路沅君瞧着吧,一双眼睛澄明,谈吐也得体,不像个愚笨的。
商会集宴,先前觉得路家要完的,而今又犹豫起来。
女人做东家的大商号也不是没有。
说不定晋阳楼倒不了呢。
归化的一众商贾在年节前集宴,倒不是为了看路家的闲话,而是那位文曲星下凡的道台大人,给各家下了帖子,说是西龙王庙那头,应当盖个大戏台子。
城里的戏园子不少啊!
还他娘的盖什么,二十文钱看一场,管茶水,盖大戏台子不是多余么。
然而道台大人是兴化的,南方人。
那地儿自古出状元,出宰相。
做官的想要个政绩,想叫老百姓念个好。
衙门里没钱盖戏台子,但每年请戏班子唱几天的钱总是有的。
至于盖戏台子这事,归化城打两汉还叫云中郡的时候,就是商贾要塞,从不缺有钱的财主。
故而道台大人下了帖子,把一众商户请到了商会,要商议这码事情。
这才有了与会前那一出,众人竖着大拇指,说敬石如一言九鼎,君子端方,是商界楷模,是晋商魁首。
年关到了,处处是用钱的地方。
要给股子分红利,要给伙计发红包,还债的还债,讨债的讨债。
割rou包饺子,扯布做衣裳,啥不得花钱。
山西财主,抠门的很。
众人谁都不想出血,便想着让晋商魁首敬石如,掏这个钱。
与坐的众人,若说对敬石如一言九鼎这事上,谁都不如路沅君来的清楚。
先前夜里,敬少东家说以后夜夜来,那可真是夜夜来了,半点没虚话。
有时前半夜来,有时后半夜来,总之夜夜来。
当真是一言九鼎。
不过鉴于他来后和自己在榻上的做派,君不君子的还得再议。
反正路沅君被他抬起一条腿,按在榻上顶撞的时候,可没觉得他哪里君子端方。
因着敬石如夜夜来,路沅君也用不着打道台大人的主意。
既然无所求,想让她掏钱,可就不容易了。
毕竟万贯家财,如若不紧着裤腰带,那也有花完的一天。
晋商里铁公鸡最多,路沅君当家以后,多少沾了些小气吧啦的风气。
于是这会儿众人冲坐在首位的敬石如起哄,路沅君也跟着点头,竖起大拇指。
是呀是呀!敬少东家当仁不让!
敬石如来之前就晓得自己这趟非要出点血不可,道台看上的那块地可怪贵的。
西龙王庙那一片平素热闹,逢年过节晒龙王,十五初一的赶大集,地势铺面早就卖出去了。
盖大戏台子还得买地,还不能买小了。
平白无故让他掏这么多钱,凭什么呢?
大盛魁又不是冤大头,处处都敞亮,叫人几句起哄就掏钱,买卖早就黄了。
他本听着这些人起哄,有些气恼。
但瞧见不远处的路沅君,那幸灾乐祸偷笑的模样,心情又忽的转好。
没良心的,竟看我的热闹。
敬石如放下茶盏,起身尤其谦卑,一口一个过奖,一口一个不敢当。
目光落在路沅君身上,流连了片刻,已然想好了今夜要怎么闹她一闹。
与会的晋商都是粗野出身,读书的有些少。
敬石如便舍了他平日里那套文雅的说辞,换了些稍稍粗野的词调。
什么小辈哪敢在诸位叔伯大爷面前争先,日后回了老家,上坟的时候还不得叫先人打断腿,之类的话。
晋商许多都是一个村一个镇出来的,沾亲带故的。
真论起来,好些个人确是敬石如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