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石如打从商会回来,心口就堵的不成。
和皮货栈掌柜对帐的时候,手一重,把账本儿给扯烂了。
吓得账房以为自己的错,腿肚子都软了。
天擦擦黑,他就避开众人眼目,叫马夫驾车,把他往路家的小门去送。
敬石如都要气死了。
各号掌柜的庶子也好,绿眼睛的二毛子也罢,敬石如想起哪一个,拳头都紧紧攥着松不开了。
快些!
敬石如掀开帘子催促马夫,马夫便抽了马匹一鞭加速。
这些天马夫天天送他,就是个傻子也晓得怎么回事了。
一来一宿,天亮才拖拖拉拉的走。
聊什么大买卖也用不着这样吧?
当初皇帝太后来归化避暑,少东家也就去见了三回。
这倒好,夜夜来。
虽然马夫心里有数,他得揣着明白装糊涂,自家婆姨那里都没说,嘴严实着呢。
一路也是弯弯绕绕,哪儿没人走哪儿,生怕叫人瞧见了。
今夜不知怎么,出发的时辰比平时早些,少东家的情绪也比平时急些。
嗨
马夫想起白日里柜上伙计们的闲话,那路家少东家,听说长得俊。
如若不是接了晋阳楼,能叫媒婆把门槛子踏平了。
自家少东家这是占便宜没够,叫美人儿给勾了魂儿了。
少东家
马车停在路家小门不远处,马夫低声提醒道。
各院可还没熄灯呢。
这会儿进去,怕是会被人瞧见的。
敬石如当然晓得了。
他坐在车驾里,一心想着后晌那小厮说的,二毛子的事。
想必这会儿,那二毛子已然在路沅君的院子里住下了。
敬石如这心口堵得厉害。
按理说,不该这样的。
他只是帮路家一个忙。
路沅君那边脉相上一有消息,他便再不用来了。
那时路家给大盛魁送一担银子,日后就再无瓜葛。她不会来找他的麻烦,也不会做半点纠缠。
孩子生下来,是儿是女,与敬石如没有半点相关。
入的是路家的族谱,承的是路家的香火。
怕是满月酒,都不会请敬石如来喝。
前一阵子,他只顾着自己心悦,只顾着快活,没想这么多。
夜里温香软玉抱个满怀,只顾着亲,只顾着摸,只顾着听她低声呻yin,只顾着肌肤相亲,只顾着唇舌研磨,只顾着rou身纠缠
而今一想,心口就开始堵了。
敬石如再想起他那埋在坟里的老友,埋冤便多。
老友若不冻死在白灾里,敬石如完全可以向路家提亲啊。
那时他仍可日日夜夜与路沅君相伴,路沅君有了,便是他大盛魁的娃,得叫他敬石如做爹。
娃儿满月酒抓周,还得他抱着与宾客应酬。
便是说破大天,也不会有什么掌柜的庶子,更不会有什么绿眼睛的二毛子。
他也不用偷偷摸摸的来,更不用躲躲闪闪的走。
想到这儿,敬石如心一横,从车驾上下来了。
此时天倒是黑了,但各院仍有夜饭迟的,灯火星星点点的亮着。
敬石如不想再等,便朝着那小门走去。
敲开后,连看门儿的老头儿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大盛魁的少东家来的这么早。
从路宅后门到路沅君小院儿的路,敬石如走了许多回,如今不用人领也熟。
他示意看门儿的让开,便自己轻车熟路的走。
各院只是灯火亮着,年关头上冷,没哪个人在外头晃荡着。
故而虽说比平时早些,一路竟没人撞见敬石如。
说不上庆幸,甚至有些失落。
敬石如倒想碰见什么人,叫什么人看见。
起码那样的话,明日归化城里就会在私底下传遍。
路沅君借的新郎是他敬石如,旁人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往路家宅子塞人了。
偏偏事与愿违,直到他走到了路沅君院门口,都没碰上一个人。
这火就越发堵在胸口。
更让敬石如郁闷的是,他一进院子,看见个黄毛站在路沅君房门口,胳膊抬起又放下,似是要敲,又犹豫了。
不用问也晓得是谁了。
那人听见脚步声回头,一双绿眼睛直直的盯着敬石如,半点敬意没有,全是敌意。
你是谁?怎么会进我东家的院子?
伊万汉话说的不好,这么长的句子一口气说下来,他自己都惊讶。
敬石如瞥了他一眼,没作答。
径直越过伊万,走到路沅君房门前,手起又落,动作利落,没半点拖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