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是自己走的。
敬石如那颗碧玉的纽扣,水头足又够清透,放在寻常人家,都可配上黄金打个镏子做戒面了。
在大盛魁,却只配给少东家做纽扣。
天擦擦亮,伊万就带着自己的行李,垂头丧气的回到了晋阳楼。
大掌柜的本来正在教训几个干活不上心的小二,远远的瞧见伊万回来,更气不打一处来。
你咋回来了?
少东家嫌你了?
她嫌你不会赖着啊?
日久生情你娃不懂吗?
日子久了日了不久留下了?
大掌柜的话是一句接着一句,伊万听懂了,嘴上却接不住。
只是将那扣子拍到了大掌柜的手里。
大掌柜的接过来一看,第一个念头是,伊万偷了路家的东西。
然谁成想,伊万带着点委屈的开口。
少东家有男人了。
也对,他一个外族生的杂种,好事如何轮得到自己。
往后我不去。
伊万转身朝着他平日里和伙计们住的通铺方向走去。
大掌柜的还要再骂几句,忽的瞧见大盛魁的马车来了,将那颗碧玉圆口揣好,忙不迭的上去招呼。
哟!贵客贵客!
大掌柜的推开正要上前的小二,自己冲上去掀开厚重布帘,伸手去扶马车里的人。
车上坐的不是旁人,是刚从路家宅子里出来的敬石如。
往日他为了避嫌,一贯直接回自家商号,今日鬼使神差的,来了路家商号最大的铺面里。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刚宰得羊羔子!现煮的羊杂汤,现包的Jingrou烧麦!
敬少东家您里头请,我叫人把雅间儿给您空出来!
大掌柜的话实在太多,一句接着一句。
不光伊万插不上嘴,敬石如也插不上话。
简单吃些便好。
他朝大掌柜的拱了拱手,虽说礼数周到,可当着除了路沅君之外的人,他身上总有骨子骄矜。
敬少东家,瞧您这话说的!
满绥远可没有比咱晋阳楼更好的手艺!
请好吧您!
大掌柜的殷勤招呼着,敬石如的目光却到处逡巡。
雅间里羊rou烧麦上了二两,羊杂汤腾腾的冒着热气。
归化城的冬日里难见绿意,也不晓得晋阳楼是从哪儿来的香菜,绿汪汪的飘在碗里。
大掌柜的提起茶壶,寻思着再说点啥。
却听敬石如先开口,问道。
听说大掌柜的早年心善,从热河救了个人回来?
救伊万说来也是偶然,归化城的人对金发绿眼的二毛子看不上,可对救人的大掌柜的却都道仁义,都道好。
是故大掌柜的闻言摇摇头,说。
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
浮屠两个字没说完,大掌柜的目光忽的停滞,落在了敬石如的领口上。
现下不是最冷的数九天,却也是多风多雪。
街头要饭的花子都不会敞着领口,怎么敬少东家脖颈上少了一道纽扣?
目光再往下移,瞧见他别的扣子翠绿,大掌柜的提茶壶的手当即就抖了抖。
难不成?
伊万说的少东家有男人了,这个男人指的是敬石如?
路沅君初来乍到的,有这个本事?
大掌柜的闭紧嘴巴,有点不敢相信。
敬石如从他手中接过茶壶,自己倒了一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将碗里的香菜挑了出去,敬石如话里有话。
我见不得绿,叫大掌柜的费心了。
大掌柜的闻言,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心口擂鼓一般。
他有几个胆子,敢给大盛魁的少东家头上送绿帽子?
敬石如饭没吃完就走了,赶在了大多食客上座之前,大盛魁的马车便不见了踪影。
留下大掌柜的兢兢战战的,一上午的心都没落在肚子里。
晌午难得的,连沈大人来晋阳楼吃饭,大掌柜都恍恍惚惚的,没心思去招呼。
还是路沅君来对账的时候,瞧见了楼前官府的轿子,亲自上去,才没慢待了那位活文殊。
归化城天寒地冻,加上又是草原,多吃牛羊rou。
晋阳楼名声在外,不管是羊汤还是回锅rou,那都绝的很。
可路沅君进了雅间,瞧见沈大人拿着筷子的手悬着,犹犹豫豫的好半天也没落下。
大人?
路沅君快步上前,给小二使了个眼色。
怎的道台大人来了,桌上就这几个菜啊?
还不赶紧摆满!
沈度听到有女子唤他,抬眼朝路沅君看了过来。
路沅君这才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