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场大雪。
银装素裹,美则美矣,可天寒地冻的,不是好天气。
天将亮未亮的时候,有人去衙门里击鼓报官,沈度急急忙忙的出来,却听来人说,美人桥冻死了两个人。
用担子抬到衙门里,人都冻成了冰疙瘩,敲一下听声音都是脆的。
沈度掏了自己的口袋,将两个亡人埋了。
天刚亮,就带着衙差,往美人桥去了。
美人桥在归化城人尽皆知。
人牙子卖姑娘,老鸨子卖娇娘,做皮rou生意的地方。
这次死的人不是窑姐儿,是安宁府逃难来的回回。
脑袋上都带着白帽帽。
沈度刚到美人桥,雪厚得陷住了他的轿子。
狐裘不暖锦衾薄的时节,他远远的瞧着难民们搭盖的窝棚,心中一时有些戚戚。
安得广厦千万
间字没说完,瞧见一辆马车停住。
马车上的伙计热络的过来帮忙,又是挖雪又是寻垫轱辘的石头的。
沈度裹着狐裘,呼吸时吐出白气,嘴唇都冻白了。
哟!官爷,这么冷还逛窑子啊
那来帮忙的伙计嘿嘿笑着,似乎没认出这位是道台大人。
顺口就和衙差们打趣儿,还不忘戏谑的压低声音,同衙差们调笑明显瘦一些的沈度。
别去醉心楼,那儿的娘们儿野,这兄弟的身板儿吃不消。
伙计一副自己有经验的样子,扁着嘴摇头。
上回我去叫那红姑娘骑了一宿,腿软了三天!
衙差们吓得赶紧捂他的嘴!
说他娘的些什么混账话!
沈大人可是干干净净的,谪仙般的活文殊菩萨!
沈度站的不远,自然是听见了。
他有些气恼,可被风吹得手脚僵硬,火发不出来。
只是瞪了此人一眼,紧接着他瞧见那马车的小窗伸出一只手。
撩起了布帘一角,露出了半张小巧的脸。
怎么停了?
问询的人是路沅君。
话音落下,和沈度对上了眼。
路沅君当即眸子亮起,嘿原来这道台真喜欢女人。
就说嘛,男人能过得了权和银,美人关就过不去。
她连忙从马车上下来,冲着沈度行礼。
大人今天宿在哪家?我请。
只要大人扛得住,多少姑娘路少东家都买帐。
她开口财大气粗着。
沈度听闻气恼着。
本官来此是为两桩命案!
他半是羞,半是怒,读书人清高,不愿与这种地方打交道。
怎会与女子有什么纠缠!
路沅君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尴尬的笑了笑。
瞧我,胡言乱语,大人见谅。
沈度甩了一下袖子,反过来质问起了路沅君。
你又来此地作何?
把路沅君给噎住了。
她来此地是因为盘账的时候,发现旗里老王爷欠了商号好多钱,可王爷身份在那里,她又不能直接去要账。
老王爷喜欢女人,这不是寻个花魁去吹吹风么。
谁成想美人桥的窑姐儿老王爷睡了个遍,早就不新鲜了。
她只能无奈折返,不料碰上了沈大人的轿子。
缘由如此,却不能直说。
路沅君远远的瞧见难民搭的棚户,灵机一动。
昨夜大雪,我听闻此地有不少难民风餐露宿,天为被,地为棉,心中戚戚,想来帮衬一二。
这理由冠冕堂皇,挑不出半点差错。
连沈度听了,都消了方才路沅君冒犯他的火。
你倒良善。
你我同路,一起走吧。
沈度发了话,路沅君无奈也只能跟在他身后了。
此地逃难大多是安宁府来的回回,来的时节不对,没赶上夏日种地的时候。
如若天气暖些来,租上喇嘛们的地,做个种地的雁民也是饿不死的。
偏偏冬月里来,别说种地,连根草都寻不到。
沈度看着四下挤着聚在一处的人,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冻得哆哆嗦嗦,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厚实,脸和手已然近乎青紫了。
他蹲下身子,握住一个大爷的手,仿佛握了一块冰疙瘩。
冰凉的。
这
沈度见不得这个。
当即解了自己身上的大氅,给老者盖在了身上。
没了那一层皮毛,沈度显得越发瘦削,仿佛风一大,能把他刮倒。
他定心回去之后要为这些人寻个去处,好歹有个挡风的墙,让人们挨到开春河开,便有活路了。
路沅君本来怕自己破费,可看了眼前场景,忍不住跟着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