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东一下子也是上头了,气憋在胸口出不去,难受得要死。他急着要表白自己对华临的心,可脑子里嗡嗡的,想不到更多,只能匆匆地随口举例:“我没跟他们同过居。”
华临的语气听起来特冷静:“因为你以前跟你妈住。”
“……”
文东一下子被逗笑了,但见华临仍然脸色难看,满脸写着“你觉得好笑吗/你觉得这是让你笑的时候吗”,只能讪讪地把笑收回去,试图解释:“这跟那又没关系,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我不喜欢跟别人住一起,我从小就跟我妈挤在很小的房子里一起住,那时候的房子比后来我妈那个还小,所以我特别讨厌跟别人一起住……我不知道怎么让你明白那种感受,你肯定没经历过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很小的破屋子里,还是跟你妈,一个异性……我不知道怎么说。”
他摊了摊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别过头去,半天没再说话。
那时候,他家太穷了。他妈最开始只有五百块钱,还是跟人磨破了嘴皮子、卖尽了笑才借来的,带着个屁事不懂、年纪小到只会坐着花钱、帮不上任何忙的他,租了个很便宜的小破屋,公共厕所要走五分钟,晚上就只能在家门口放个尿壶,不到大人的三步远就是床。
后来文东他妈有时候嫌他生活习惯不好,就会顺嘴说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小时候挺爱干净的,怎么会越大越邋遢……
文东早就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儿了,他只记得那个破屋子一下雨就漏水,床上地上都是盆儿,还记得他妈在坏臭了的rou里使劲儿放盐和辣椒试图盖过那气味好哄他吃,他不吃,她就骂他不懂事儿。
他所在的世界不允许他穷讲究。
但凡还能讲究,那估计是还没穷到一定的境界。
他还记得他那时候觉得自己挺大一男孩儿了,不想跟妈妈一起睡,怪臊得慌的。可他家没多余的地方让他选。白天他妈要做很累的活儿,晚上头沾到枕头就睡着了,还打鼾,鼾声比雷声都恐怖,吵得文东根本睡不着。房子就那么点大,他躲在哪个角落都照样听到,他只能睁着眼睛到天亮,然后去学校课堂上睡觉,老师讲课的声音比他妈打鼾的声音好听多了,跟放音乐似的。
这些都不能怪他妈,她也是这Cao蛋的生活、不公平的命运的受害者。
但总之,他就一直特讨厌跟别人住一起,就算那人不是他妈,就算那人不打鼾,他也受不了,浑身不自在。
这些他不想跟华临说,说了也白说,华临没经历过,不可能理解。说不定,华临只会像他的小学老师一样——那时候,他还不够叛逆,老师问他怎么在课堂上睡觉,他就老实说了。老师叹了声气,用很怜悯的眼神看他,然后和他说他妈妈很不容易,让他要懂事,要体贴妈妈的艰辛。
都是空话,上下嘴皮子一嗑,谁都能说,但没屁用。
华临肯定会说那个时候他妈妈太辛苦了,条件确实只有那样,都过去了,现在好就好了。
半晌,文东听见华临问:“所以你肯纡尊降贵跟我同居,是给我脸了,我走狗屎运中了头彩,我要感恩你看得起我,是这个意思吗?”
“……”
文东的喉咙里像吞了一把柳絮,发着痒,几乎发不出声音,难受得想要呕吐。
他反复地深呼吸,将攥紧的拳头松开,努力放缓语气:“我不是那个意思。临哥,真的。我……我只是想说,我对你和对别人真的不一样,我很喜欢你,真的,我……我想过跟你一直在一起,就咱俩现在这样,不就挺好的吗,不也能一直在一起吗?”
好个屁,比地下情还地下,快下到地心人世界了。华临愤愤地想。
“临——”
“你想过和我一直在一起的话,为什么不肯让父母见面?”华临问。
这个话题怎么就绕不过去了?!文东烦躁地揉了把头发,无奈地反问:“所以你为什么非要让他们见面?”
“我说了啊,别人谈恋爱,父母都会见面的。”华临说。
文东在这个瞬间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差点就说出来了:那你跟薛有年谈的时候怎么就瞒得挺好的,还说他要害怕的话,你就跟他一起瞒你爸妈一辈子?
——终究是用仅剩的理智克制了自己,没说这话。
但这个想法迅速地盘踞了他的整个大脑,像秋天的草原上扔了一颗烟头,火蹭的就烧了起来,整片地烧了起来。
他知道这是薛老狗的Yin谋,就是为了让他这么妒恨,但知道也没用,他确实在这个时候很妒恨。
当初,薛有年不止给了他一百万欧元,还给了他一堆录像,是薛有年和华临在一起的时候拍的。当然,不是什么□□录像,是些生活或旅游片段,用现在的话来说,类似于生活vlog那种。
比如,春节的时候,那俩人在瑞士还是哪儿的雪山里租了个度假小屋,房间里布置得热闹漂亮,他们用摄像记录他们的甜蜜时刻。这还是华临提议的,因为他家有这个“传统”,喜欢用录像来保留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