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再见!”
杜逍拖着箱子,一边回头招手,一边往候机厅深处走去,他的爸爸妈妈并排站在安检口外朝他挥手,直至最终被墙壁挡住为止。这是杜逍第一次一个人长期出远门,他大学考到了距离自己家□□百公里的地方,前方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他既恐惧又兴奋,紧紧握着箱子杆,等待飞机的到来。
然而,这一刻起,便是杜逍苦难的开端。
首先是飞机晚点,原本下午两三点可到校的航班,愣是晚点至晚上十一点,待他疲惫地拎着箱子,终于辗转进了学校大门,已是凌晨一点钟的事了。行李箱轮子拖地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校园里,他好不容易到了宿舍楼下,又在外敲了很久的门,才等来了宿管阿姨睡眼惺忪的一个白眼。根据报道单上的宿舍号,杜逍找到了八楼中间的807宿舍,幸好宿舍门没有锁,他得以在不吵醒其他人的情况下,轻手轻脚地进入其中。
此宿舍是四人间,左侧两架双层床,右侧一排四张桌,其余三人已经到了,而杜逍是最晚的那一个。自然的,留给他的也是最差的位置——里侧靠墙上层铺。杜逍当了十几年的走读生,从未住过校,且他是家中独子,双层床这种东西也跟他的生活不搭边,最多只在照片中见过,从未亲身体验。真的立在双层床前,他有些犯了难,这个高度还是让他发憷的,就怕到时上不去也下不来。室友应是都睡着了,他都能听见呼噜声,灯肯定是没法开了,他只得就着窗外微弱的路灯光洗漱换衣,战战兢兢往床上爬去。
而在床上等着他的,是下一个苦难。
杜逍记得爸妈最常跟他说的一句话,就是“好好学习,其他的事别管”,他觉得自己并没有真的什么事都理所当然地推给家里人,不是别人嘴里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然而他所认为的会洗两件衣服、刷几个盘子,就算是独立了的理论,在真正独立生活时是行不通的。一些平时不会注意到的事,等到只剩他一人了,便变得棘手起来,比如套被套。
周围实在太暗,上铺空间又小,学校发的硬棉被根本无法铺展,杜逍光是往被套里塞被角就费了好大力气。好不容易塞进去一个角,在他准备对付第二个角时,第一个角却滑了出去。他想将被子抖松,方便套一些,可稍微用点力,铁床架就直叫唤,如此忙活了快一个小时,被子都还是一团不均匀的棉花,急得他满头大汗,刚换的衣服全贴在了背上。
“烦死了!明天再弄不会啊!”
旁边上铺的室友被杜逍制造的动静吵醒,语气不善地吼了一句。杜逍吓得肩膀一缩,不敢动了,他看看手中乱七八糟的棉被,抿了抿嘴,将其抱在怀中蜷缩于墙角。他想着算了,就这么靠一晚上吧,明天起来再说,一闭上眼睛,他的坏心情欢欣雀跃,释放出酸涩感从鼻子中段往四周蔓延。杜逍把头埋进臂弯中,有那么一些些想要哭一会儿。飞机晚点,被分配到了最不喜欢的上铺,现在棉被还套不好,祸不单行他是深刻体会到了,早上出家门时的新鲜感荡然无存,他现在好想回家。
“当当”
床架被人轻轻敲响,似乎是从下方传来的,杜逍一开始以为是下铺不小心碰到了,便没理会,待声音再次响起,他略微惶恐地睁开了眼睛,怕该不是自己连这样坐着不动,都碍着人家睡觉了吧。他擦擦眼睛,抱着棉被往床边爬了爬,向下看去,透过黑暗,只见他下铺的室友已经下了床,站在地上仰头朝他招了招手。
杜逍眨眨眼,指了指自己,用口型问了个“我”字。下铺室友点点头,再次向他招了招手,微笑着看向他。杜逍吞咽了下,瞄了眼黑暗中的金属圆棍阶梯,不是很敢下床。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他上来都是做了好久心理建设的,何况现在要他下去。他两手紧紧抓着床沿,手心里全是汗。
下铺室友应是发现了杜逍的害怕,往前站了些,肌rou匀称的手臂虚虚圈住阶梯,做出了个保护的姿势。杜逍愣了下,尴尬地笑了笑,人家都这样了,自己再不敢下去,实在是说不过去,过于矫情了。他放下了怀中的被团,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跨出一脚,整个小腿都因用力而轻颤。
杜逍几乎是在下铺的虚抱中爬下来的,最后一级阶梯,下铺直接揽住他的腰,将他轻放在地。杜逍庆幸现在是深夜,又没开灯,对方应该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他仍然是尽量低着头,极力遮掩着,稍稍退后了一步向对方道谢。
“今天太晚了,你和我一起睡下铺吧,明天我帮你铺床。”
下铺向杜逍走近了一大步,两人距离极近。杜逍忍住了再次后退,他挠挠头发,低着头小声道:
“这……多不好意思啊。”
杜逍是打算委婉拒绝的,他知道室友是好心,可他的性向不允许他心大地接受这份好意。更何况,光是看轮廓,下铺太是他的菜了,他无法控制地紧张不已。说起来,他已经记不得是何时发现自己喜欢男孩子的了,大概是被哥们拉着看片,关注点却总落在男方的时候,也可能是路过球场,看到男生掀起T恤时露出腹肌的时候。
不过显然下铺这位同学善良到了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