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有何指教?”男子声音悦耳。
瞿清决挪开视线,看到四面墙壁上挂满琴和筝,撒谎道:“买琴。”
“敝店的琴,只有小部分出售。您想看几弦的?七弦到五十二弦都有,焦尾琴,锦瑟琴,猿啸青萝琴……”男子轻言细语好温柔,瞿清决只看到他背后桌上的那把琴,朴实无华,底下垫着黑布。“桌上的琴呢?”
男子淡笑道:“抱歉,这把不卖。”
瞿清决走近了观察,拨弄一下琴弦,那声音让他确认了,“方才的广陵散出自这把琴?”
“对,它叫‘逝舍’,‘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弹它的人呢?”
“已经走了。”
“他是你什么人?”
男子露出些惊讶神情,“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请别为难我。”
“这把琴我买了,价钱你开,多少都行。”
“不卖,真的不能卖,这琴是他送给我的。”男子温柔地解释。
瞿清决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他对你很好?”
男子没有回答,垂下纤长睫毛,用洁白手指轻轻拨弄琴弦,瞿清决再也待不住了,转身夺门而出。他怕自己再晚一步会忍不住伤害男子,他想拽住男子的衣领大喊你是个什么东西;他想直接去找方徊问你是不是变心了;他想死得痛快一点,他又怕真的知道答案;他想跳到河中让水淹没他的头顶,他要在清凉的水中游泳,一直游到西湖。
脚下一个踉跄,他被自己绊倒,整个人躺倒在chaoshi地面上,他不想爬起,就这么躺着,感受心要碎掉的感觉,原来一个人的嫉妒心可以这么强,周围景象扭曲成紧绷的弦,拉锯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他举步维艰,无法呼吸,胸中的火焰直捣天灵盖。
卖饼的小贩放下担子要来扶他,他摆摆手,自己爬起来,喃喃道“我没事,地滑。”他想这一切都是我活该,是我犯贱,是我先把方徊推开,可是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他走到人迹稍罕的桥洞底,扶墙而行,没走两步就停下,后背贴住墙仰头大口呼吸,他对自己说瞿清决你要还是个男人就给我把眼泪憋回去!他憋住了,酒瘾泛上来,拍遍全身却发现最后的钱都给了阿蒲,只能自嘲地笑一笑,站直身体继续走,前方不知何时来了一群人,他还没看清,脑后就挨了一闷棍,紧接着眼前一黑,意识飞离躯体。
“睡!还睡?死猪啊你!别装了给我起来!”
瞿清决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瞿清恒那张胖脸就在眼前,好久不见,他想笑一下喊声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哥一巴掌扇回了肚子里,“狗日的瞿清决,挨千刀的小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就这么痛快?还以为你搁外面能混得多好,作天作地把名声作得稀烂,好哇!混成‘当代褒姒’了!”
“没有,哥,听我解释……”
“你解释个屁!现在外头都传疯了,皇上都差人出去打听,我瞿家养出了男狐狸Jing!齐家宴会上叫男人们为了你打得头破血流!”
“不是,我们只是在比武,就玩一玩,不当真的……”
“你放屁!”瞿清恒左右开弓抽他弟,抽得瞿清决脑瓜子嗡嗡响,宋道蕤在一旁劝他别打了,他怒吼:“你住嘴!他弹劾你哥那事儿我还没跟他算账!你滥装什么好人!”
瞿清决跟嫂子对视,看到了她眼中的失望,心也跟着一疼。瞿清恒仍在发飙:“我跟你说过千万遍了不要擅自行动,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弹劾宋道荣?是谁!孙善正?云燕然?齐嶟?牛逼大发了啊瞿清决!是不是朝廷里盘亮条顺的汉子你都得勾搭一遍?你到底图什么?还给那个方徊打掩护?人家现在跟琴师好上了,你……”
锥子戳了心般的疼,瞿清决死死抵住胸口,头上冷汗淆淆,“哥,哥,我不行了,我胃疼。”
“你他娘的胃疼什么?你那是心疼!不成器的东西,只兴你甩人家还不兴人家甩你?现在知道淌猫尿了,哭哭哭,哭屁哭,你给我坐直喽!”
瞿清决烂泥一样歪栽到他哥怀里,“哥,我真胃疼,我疼啊,疼死了……”他哥的身上很暖,有凤梨的香气,他把脸埋进他哥胸口,就像抱住一大块香甜糕点,瞿清恒骂骂咧咧,胖手在半空停了停,还是扣到了他的后背上。春季里夜晚降温,瞿清决又淋了雨,因此身上很冷,瞿清恒把这个shi漉漉的冷弟弟抱了好一会儿,捂暖了,朝仆役们发怒:“一个个的都是眼瞎吗?没看到他身上shi了吗?还不快给他拿衣服来!”
没多久丝绸衣裳送上来,丫鬟们给瞿清决更衣,脱了他外面的大袖衫,再解里面的衣裳,都惊讶地倒吸凉气,有两个过去与他相熟的,背过身去偷偷抹泪。
原来瞿清决穿的金玉其外,里面却只是件粗麻衫子,他被细皮嫩rou养大,哪经得起粗粝麻颗粒的摩擦,身上密密麻麻起了红疹子,瞿清恒痛心疾首:“弟呀,你穷到这份儿上了,连像样的里衣都穿不起?”
“没事的哥,我从家里带出来的换洗衣服都絮了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