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右督御史周通帮腔道:“薛寺卿,适可而止吧,硬是要把瞿清决扯进来,未免太牵强附会,耽误大家时间。”
薛兰宁还是不依不饶:“哦?周御史为何如此肯定瞿清决无罪?莫非是齐嶟告诉你的?”
周通正色道:“我劝你不要把个人恩怨带到公务中来,取审殷秀南一事合乎律令,薛寺卿至于耿耿到如今吗?”
徐梦轩四拍惊堂木:“肃静!杨大人,麻烦你再把这月十二日,瞿清决和方徊在你府上碰面的过程仔细叙述一遍。”
杨砀还未表态,高岩先重重咳嗽起来,这两人都是他的学生,但争夺内阁之位已到了白热化状态,互相针对,互相较劲,不放过半点机会,杨砀怒道:“还要老夫解释什么?都说了百八十遍了,家丁也一个不落地挨个询问过了,还有什么遗漏的?瞿清决送了我一副泼墨荷叶图,四尺三开,落款余文长,不知道是哪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画的……”
“余文长?余渭?是从许阁老家私自潜逃的余渭?”徐梦轩表情夸张,他眼里、嘴角、脸上每一块肌rou都紧绷着,严肃着,但就是有一块地方,不知具体在哪里,荡着笑意,他望向许颉,谨慎又急迫地唤道:“许阁老?”
许颉正襟危坐,花白的浓眉下射出不耐烦的眼神,“够了,浪费太多时间了。三司会审,六部九卿齐聚一堂,还不能给陛下一个交代吗?方徊,你到底为了什么?你想过你母亲吗?”
“回阁老:我要的是海清和晏,百姓安康;我想过我母亲,是她教会我顶天立地,Jing忠报国。国比家大,害母亲受苦是我不孝,但如果什么都不做,天下还会有千千万万的母亲受苦。”
“笑话,你上书一封就能救千万人?”
“我不能,但我能做第一个,在我身后还有千万个为人子女的百姓,如果我死了,他们会替我照顾母亲。”
许颉道:“你不必多想,虽然你罪该万死,你母亲没能把你教育好,但是陛下仁爱为怀,不会追究到你母亲身上。如今你母亲被安顿在京郊。”
瞿清决心跳陡然加快,方母被锦衣卫从杭州带过来了,那柳深和漙兮呢?薛兰宁说道:“我在杭州办案时,听人说方徊母亲收养了罪人谢君岫的儿子,锦衣卫去调查时那孩子却下落不明,方徊,你能给出合理解释吗?”
方徊的回答很简单:“传闻不可靠,没有这回事。”
“哦?”薛兰宁饶有兴味道:“那为什么我从不止一人那里听说,此事还跟瞿清决有关?瞿清决收留了罪人之子,你母亲来养,你们真是亲密如一家啊。”
瞿清决此时确确实实,对薛兰宁只剩下厌恶了,或许揍他一顿自己才会觉得大快人心。
“慢着,此事有证据吗?”吏部侍郎中顾宜泽忽然开口,“我听孙善正孙大人提到过,那孩子名叫谢漙兮,出宫不久后得天花去世了,根本没有活着回到杭州,或许薛寺卿在杭州听说的另有其人,只是恰巧同名同姓。”
薛兰宁笑了,“我真好奇,你是拿了什么好处,竟敢在镜悬堂胡编乱造!”
顾宜泽道:“不敢不敢,我说的都是有事实依据的,不信可以请教杨砀大人,他也知道。”
杨砀苦笑,“老夫已经不敢讲话了。没错,其实周通大人也清楚,以前我们和孙善正一起喝酒时听说过,那孩子就葬在京畿枯山南,请城西金家棺材铺打了寄身盒,想查都能查到,就看各位大人信不信吧。”
瞿清决知道从始至终杨砀只说过这一句假话,但众人都轻易地信了,因为孙善正三个字便是权威。薛兰宁先是难以置信,而后冷笑不止:“杨砀,周通,顾宜泽,呵,都是孙善正的人,瞿清决,你连孙善正都收拢了……”
顾宜泽道:“薛寺卿慎言!明明在审方徊,你为何总是攀扯到瞿清决,口口声声说什么关系匪浅,我看,最在意他的人就是你!”
“够了!”高岩的吼声中气十足,盖过惊堂木之音,“让瞿清决出去!许阁老,李阁老,你们怎么看?”
“我同意。”
“同意。石公公怎么看?”
那石公公是掌印太监季直的头号爪牙,眼皮一撩把瞿清决从头到脚轻蔑一瞧,甩甩手,让两个兵把他拖出去。
当天下午瞿清决在街上被打了,挺轰动的,整条街的人围观看热闹,朝廷知道是宋道荣带人干的,暗中监视瞿清决的缇骑报到北镇抚司,还是王衡带了人把他抬回护国寺后巷的家。
“长点心吧瞿公子,云十六也被卷进去了,你知道不?在杭州那会儿方徊对他有恩,现在他被停职检查了。”
瞿清决眼神放空,张了张嘴,血从裂开的嘴角滑落,王衡心里直摇头,感慨这么俊一张脸,破相了。锦衣卫走后,阿蒲呜呜哭出了声,摇动床板上瞿清决的肩膀,大喊主子你不要死啊不要死啊。瞿清决嫌心烦,砰得给他一拳,“抓……药……去。”
晚间灯烛黯淡,瞿清决感到有双轻柔的手在脸上划擦,苦涩药气直钻鼻孔,又凉又疼,他轻嘶着不敢出声,带着乡音的女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