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务主任慷慨激昂的陈词声通过扬声器回荡在整个三年部的院落。林霁觉得那个大嗓门实在有些扰人,才领着明寒朝着还没开始广播的其他年部走了走,最后两人坐到了高一实验楼前的避风亭里。
“老班给你的是什么?”明寒边问着边从林霁手里接过那个纸袋子,打开翻看时发现里面是一些整理好的试卷,还有一个密封的塑料干果盒。
“这是师娘自己做的琥珀核桃仁,我在关老大家里住着的时候经常能吃到。”林霁说着便拧开盒盖,从里面捏出一颗塞进嘴里,嚼起来酥酥地响。
“尝一块?”
核桃仁表面挂着焦糖,避免明寒的手指也粘得黏黏的,林霁就着自己的手喂到他嘴边。身前的人把唇瓣凑过来含住,抬眸间忽然动作一顿,整块核桃仁都掉落在了地上。
林霁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边的干果,然后顺着明寒的视线看过去,一位实在有些眼熟的中年妇女面色铁青地站在亭子边。林霁努力地在脑子中回忆这个人的身份,很快他的心上也咯噔了一下。
这是明寒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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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洁的视线停留在林霁身上片刻,接着又转落向明寒,这个从小就没与她有过什么亲近、长大后更是明确断绝了母子关系的儿子,此刻面无表情地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
除了刚才陡然发现时的一怔外,明寒对于这个人的出现没再做出任何的反应了。
尽管他早就不奢求什么母子联系,但霍洁这阵子其实是想找他谈谈的,所以刚才远远看见身影时才会主动寻过来。
大概在三月中的时候,关于方漾的案子已经开始在云岛传出来了。霍洁在偶然听说了一些消息时特地让现任丈夫去调查了一下,得到的结果与案件事实基本无差。
她这些年一直都认为自己和大儿子的不睦大半是因为这个人,现在尘埃落定不免生出了几分想把明寒带回家的念头。和丈夫商量了很久后才算是得到了默许,所以最近她一直想找个像这样的机会和大儿子见一面,不想竟又撞见了他和林霁的亲密举动。
这个画面再次让她回忆起了当年萦绕在耳边的那些难听至极的流言,一时气愤上前。
“明寒……”但还没等她说出什么责难的话来,身前就响起了熟悉却又极其疏离的声音。
“有事吗?”
原本坐在石凳上的少年把怀里的纸袋子放在一边,轻拍着黑色休闲裤上的灰屑站起来。
霍洁听到这种冰冷的口吻,略微迟疑了一下,但她还是把已经到嘴边的那句话问了出来:“他是什么人?”
“林霁。”明寒没有直接回应而是抬了抬眸,语气虽然略显无力,但眼睛中的神光却是灼灼的。
林霁明白了这个眼神的意思,他想让自己稍稍回避一下。虽然他们两个之间早已不分彼此,但这种场面,他仍然会需要一个私密而体面的空间。
“恩。”
沉声应了声后,安静地迈着步子走下了避风亭的台阶,把一场属于母子两个人的针锋对决隔绝在了身后。
马上就要进四月了。
校园里的那些低矮的灌木虽然还是枯枝的状态,但已经暗暗地蕴藏着生机。
林霁随手折下一小截枯枝,把褐色的树皮扒开,里面果然是新绿的颜色,只待着风再暖些便能抽枝发芽,重焕生机。
他靠着一根石柱,边剥着树皮,边吹着微凉的风。
不知道这样等了多久,脚踝都站得发酸,身后亭子里的人声却还是断断续续地传来,虽然完全听不真切,却让人莫名觉得这谈话并不顺利。
终于,林霁耐不住性子,下定决心转身回去,刚走到亭子边就听到了霍洁的声音。
“只要你和他分开,保证以后不再自甘堕落,你就还可以回家,和苏骁一样。”
而明寒只冷冷地哼了一声,漆黑的眼睛里都是讽刺,“回去?连明家都与我无关了,你竟然以为我会去苏家?”
“你苏叔叔哪里对不起你了?”听着明寒这样不屑一顾的语气,霍洁觉得大儿子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接着道:“只要你听话不惹事,和他搞好关系,以后升学工作,他都会帮到你的。”
明寒料想自己会听到这样的话,当初霍洁改嫁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姓苏的人有钱也有人脉,但那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避风亭里静寂了一会后才响起他的回应声:“我需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霍洁实在不理解,她原以为大儿子会很乐意和自己回苏家的,迷惑之余她把目光落在了刚回来的林霁身上,思索半晌后似乎有了答案。
语气恼怒几分,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明寒你想好了,如果你真的要为了这么个小子冥顽不灵,以后你就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少年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到远处杂乱的树堆中,语气薄凉又决绝。
“从小到大,我最想要的东西,您从来都没给过我,我早就不奢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