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时期,一天下课回家,一进门就发现我妈很不对劲。她以手势示意我别说话,然后弓着腰在门口透过猫眼看我家大门外。我特别讨厌她这种神神叨叨的模样,像个市井小民偷听邻居的墙根。
“您别这样,有什么好听的?”我不耐烦地说。
“嘘!”她依然把声音压得很低,“今天进屋忘记把鞋子拿进来了,想起来的时候,发现有人在我高跟鞋里塞纸条。”
“塞纸条?”我疑惑地嘀咕,什么人有这种癖好?
“我猜很可能是对面的王叔,平时看上去是个小男人,看我们孤儿寡母的却要踩一脚!”
王叔是我们对门的邻居,他的岳丈是我外公外婆单位的老同事,大家邻居十年了。他老婆是个蛮热情的女人,和我妈遇上了还会闲聊几句。可是王叔却是个唯唯诺诺的男人。我每次在楼梯间碰到他都会主动打招呼,他都不用正眼看我,眼神游移,嘴上发出一句不知道算不算应答的咕哝。这样的男人总给人一种不太可靠的感觉,谁知道是不是心里琢磨着什么事?
我追问:“纸条上写的什么?”
“......”我妈沉默了片刻,才说:“大概是离婚的时候,那个人到处说我坏话,所以现在看我一个离婚女人带着孩子,就来欺负我们。”
那个年代,女人离婚受到的歧视比如今严重很多。特别还是“被起诉”离婚的女方,人们才不关心是不是男人出轨或者不顾家,反正离婚的女人肯定也是有问题的。也许是出于对我的保护,妈妈刻意地避开了正面回答,但是就算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纸条上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猜想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是性sao扰?还是威胁?那时候的我还太弱小,不能替母亲出头教训那些欺负我们的人。
女孩也不一定都是弱小的。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T,就是那种打扮特别男性化的女生。她是隔壁班的同学,一眼看上去像个小帅哥,各种行为举止,走路的方式,说话的神态语气都不太女孩。那时候学校里就时常传着风言风语,说这个T和学校里某个女孩谈对象。每次见到她,我都忍不住偷偷地多看她几眼,对她满是好奇。我心里清楚,我对她的好奇并不是那种女孩对帅T的好感,而是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甚至有点“同病相怜”。也许在我的潜意识里早就发现我说不定和她是一类人。只不过,我的外表并不男性化,即使尝试过剪寸头,我还是偏可爱的类型,也没有强烈的想要模仿她举止穿着的冲动。
另外一件往事,发生在我高中时期。那天,我妈在楼下和街坊邻居聊天,遇到邻居家一个男人打扮的女人,四十岁了还未婚。我妈用了一个方言词“雌貌雄”描述那个女人,翻译成雌性假装雄性,她还说这个女人用了雄性激素长胡子,很不正常之类的话。那时候,我也有了自己的一套判断是非的标准,听了这话很不是滋味儿。虽然,我还不了解什么是跨性别,我只知道她说的这个人好像和我有那么点儿像,甚至我的内心隐藏着一点点希望成为那个女人的渴望。我妈说她不正常,脑子有病,那是不是也意味着我也是不正常的,有病的?
可惜当年的我生活在一个消息极度闭塞的传统社会。人活了一辈子可能都不会搞明白性取向的问题,这些事情也被我尘封在心底很多年。事实上,我的前二十年都是在暗暗的较劲中被慢慢驯化。
“女孩子坐着怎么可以张开大腿?”
“女孩子不可以自称‘老子’,‘哥哥’,也不可以骂‘Cao’,骂‘靠’!”
“你能不能有点女人的样子,学学化妆护肤,你这样哪个男人会喜欢你?”
“女孩子不应该太强势,男人喜欢的是撒娇柔弱的姑娘,你这样早就把别人吓跑了!”
类似这样的声音都在教导我如何成为一个顺应社会需要的温顺听话的女人。如何成为一个男人喜欢的淑女,一个贤妻良母,一个孝顺父母侍奉公婆的乖女儿乖媳妇。可是唯独没有人在乎我想要成为谁?
即使是我妈这样一个被失败婚姻耽误了一辈子的女人,依然抱着一种信念,那就是女人一辈子学业事业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嫁人,嫁了个有本事的好男人才会获得幸福。每次,她都拿周围的女性长辈做例子。比如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金兰姐妹。
“你珍阿姨当年还是农村户口,学习成绩也不如我,长相也一般,但她当年不嫌弃比自己条件差的男人的追求,因为那个男人肯吃苦也聪明有潜力,现在她老公在北京开了大公司,年收入千万以上呢!儿子也高考移民到了北京,拿着我们省的名列前茅的成绩去争北京的名校,可不是轻而易举!”我妈说起她那位金兰姐妹的事情总是津津乐道。
“你看嫁了好男人才会幸福。千万不要找你爸这种没出息还不负责任的!”她每次都特别强调。
既然她都找了我爸这样没出息,又不负责任的,怎么就肯定那些有前途的好男人就一定会看上我?我觉得好笑。她一边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好男人,就算有也是少数,她至今没遇到,一边又如此笃定她养大的孩子一定能就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