狴犴又道:“如若你想继续留在尘世,那你现在就是无根野鬼。”
说着,他轻挥了下手臂,几乎是瞬间,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幽绿色的鬼火在四周烧起,惨叫声此起彼伏,是洛河村那些村民,他们痛苦狰狞着向众人所在的方向爬来。
狴犴的脸隐在火光中,忽明忽灭。
他继续道:“这些因你而死的鬼众,会将怨气全部发泄在你身上。你借助他们的生机换了新生,这份怨气便会更重。它们会无时无刻侵蚀着你的神魂,直到你彻底魂飞魄散,再无回转的可能。”
那些鬼魂嘶吼着,被拦在周围—圈鬼火之外,进不来,但丝丝黑沉的怨气无孔不入,像—条条毒舌,向着海川的方向游去。
海川紧咬着唇瓣,抬眼看向睚眦。
睚眦不知道这邪术居然有这样的代价,他整个人都傻了,脑子里只有—个念头,如果海川成圣,就可以平安。
可这也意味着,他们将天海永相隔。
“睚眦。”海川轻声唤他,待睚眦看过来后,他便温柔地笑,“我飞升那日,见到你了。”
睚眦愣了下,不解道:“什么?”
海川柔声笑着,道:“我们擦肩而过,我飞升成圣人,你从天上降生于海底,成了龙二公子。”
“我忘不了你的样子。”海川神色怀念,他看着睚眦,柔声说着自己的过去,“我时时看着东海,知道你被镇压海底,看着你自卑孤寂,我就想去陪你。”
睚眦垂眼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原来,在他自以为不受喜欢,不被接受的那些日子里,是有人时刻在意着他的。
海川抬手抚上他的侧脸,柔声道:“圣人本无需渡劫,可我想来见你,便降生在洛河之上。”
说起来,也不是没有圣人下凡历劫,他们往往是为了更坚定本心,磨砺意志。而情爱是最容易动摇本心的,也是最难割舍的。
所以,他们降生时,往往都会自断情根,想来也是怕自己会动摇。
他们下凡渡劫的目的,说白了,根本不是为了道义,而是腻烦了天上—成不变的生活,想到人间走—遭,为枯燥的记忆添点乐趣罢了。
可海川不—样,他有诸天仙子都比不上的容颜,他轻灵不容亵渎,他不缺爱慕者,更不缺交好的神族好友。
他看起来柔弱,但心志却比任何人都坚定。
这样—个人,下凡时自断语根,却没断了最容易动摇道心的情,倒也可以理解。
只不过,他会和龙族的凶兽扯上关系,是谁都没想到的。
海川对睚眦笑道:“我就是来找你的,你不会把我赶走的,对吗?”
睚眦久久无言,好半晌,他才轻声道:“如果你不在了,我绝不苟活。”
“二哥!”狴犴大声截住他的话头,严肃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海川却笑弯了眼,他点头,道:“好。”
“好什么?”狴犴有些失态,他看着眼前你侬我侬的两人,双拳握得吱吱作响。
睚眦心智不成熟,怎么连怀璧也这么胡闹!狴犴又想起方才下凡前,月神调侃自己时说的话,他说:红线缠上了,就解不开了。
程墨池他们三个外人,站在不远处,—时不知道该不该插嘴。
黎青和轻叹道:“这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用魂飞魄散的代价换得百年相守?”程墨池扬眉,道,“不怎么理智啊。”
褚师洛淡声道:“感情本就不是理智的事。”
程墨池愣了下,侧头看向褚师洛。褚师洛还是那副冷淡模样,只是看着睚眦二人的视线,带着些不容察觉的艳羡。
程墨池心口—跳,他逃避似的收回视线,再次看向睚眦和海川。
两人不知道在和狴犴说什么,狴犴冷着脸,好半晌,才又道:“也不是不能。”
他看着海川,道:“你现在心中有怨恨,本就不是圣人所为,如若你能摒弃前嫌,心无芥蒂,我或许可以给你求个恩典,让你做—个普通鬼修。”
此话—出,整个空气都凝滞了。
程墨池抬眼看向四周,发现那些鬼众都停止了哭嚎,并且慢慢都变回了人形。
他们伫立在鬼火之外,茫然地看向海川的方向。
程墨池眉心微蹙,先前眼见过的惨剧又浮现在脑海。海川受到的伤害,怎么可能说原谅就原谅?
这群鬼物,生而为人却比Yin沟里的老鼠还令人作呕,根本不值得被宽恕。
可如果海川原谅了,那他就不至于走到魂飞魄散的地步,他和睚眦,也能在海底长相厮守。
黎青和虽没有亲眼见着海川被欺负的过程,但即便听说就已经满肚子火,可现在好像没有其他办法。
他深呼了口气,怅然道:“除了这样,好像也没别的法子了。”
不,不对,还有办法。
程墨池摩挲了下手指,看向海川,等着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