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仍是学不会,或者说,根本没心思去学什么吹树叶。
你忍不住问他:“这些你跟顾瑢说过么?”
他似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迟疑了片刻,才慢慢摇了摇头。
“顾瑢……”他思索了片刻,才慢慢说,“他不懂背叛。”
顾瑢是会红着眼圈,问那些宫人为何不肯吐露实情的一个人。
因为不懂,所以身边的人越发不愿意让他懂。见过人情冷暖、早无天真可言的江疑,面对顾瑢更是百般维护,竭尽全力去做一个可靠温和的兄长、坚定不移的臣子。
怎么可能会主动将这些过去讲给他听。
在顾瑢的世界里,江疑永远是那个青梅竹马的伴读,无所不能的江丞相。
你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他目光却落在你的身上,带着几分深思、几分戏谑反问:“那萧元骐,我为何同你说了呢?”
你盯着他的眼睛,冷笑道:“顾瑢至尊至贵,我至微至贱。你怕脏了他的耳朵,却知道我比你更下作。”
他轻笑了一声。
你不理他,低头继续吹树叶,仍是吹不出响来。
却忽的被他的指尖按在了唇间。
虫鸣、风声、和他身上披着的、破碎的月光,都在为唇间的这一点温热做衬。
“萧元骐,你一个做皇帝的人,字写不好也就算了……”他眼底带着几分嘲笑,却又意味不明地低语,“……怎么这张嘴也笨呢?”
他走了,只留下了一片叶子,落在青石上。
你沉默良久,又拾起他的叶子,衔在唇间。
仍是没有动静。
可那叶子也再没落下。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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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茂地前,恰好撞上了中秋,茂地向来有走月的风俗。百姓沿路赏月至河边放灯,祭奠亡者,沿路卖桂酒的、卖糕饼的一路叫卖,花灯也扎得Jing巧花哨。
你微服出游,想凑个热闹。
这一路情人颇多,眼见花前月下,这两个眉目传情,那两个卿卿我我,肩挨着肩,袖挨着袖,胆大的小伙子将一只木娃娃塞到姑娘怀里,姑娘俏脸一红,将便算是成了事儿。
你心知再隔几个月,过了三媒六聘迎亲礼,这俩人便要将这木娃娃变作rou娃娃了。
另一扭头,却见宁无决正携夫人出游,缠缠绵绵伉俪情深,买了簪子又买糖人,一张死人脸上难得笑意。
你看不惯道:“宁将军不如回家陪夫人去,倒是朕耽误你们好事了。”
宁无决摇了摇头:“本也该去放一盏河灯。”
你心知宁无决也许是要祭奠旧朝亲友,同袍战士,也没有多问。
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只不过是个风雅的念想。
若真算起来,你一路沐血打到盛京,你就是将整个茂地的花灯都买来,也祭不完你路上亡魂。
向来等你死了,大约也无人真心祭你。
你这样一路走着,却忽的想起什么:“江疑今日出门也是来走月?”
宁无决应“是”,沉默半晌道:“江丞相有必须祭奠的人。”
宁无决也许想说什么,可被夫人拉了一下衣袖,终究意识到这些话不该在你面前说,又闭了嘴。
他夫人是个聪明人,与他极配。
你冷眼瞧过去:“但说无妨。”
宁无决踌躇片刻,说:“上一次过中秋,臣同江疑还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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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才十几岁。
宁无决本是出身宁家的御林军,也是身份高贵,虽比顾瑢江疑年长几岁,但因为年少青涩、不解眼色,为人木讷,在同僚中时常被排挤。
却偏偏只有江疑看中他的兵法武艺,时常三人一同在后宫习武读书。
那时太后一脉外戚尚且摄政,顾瑢不谙世事,前朝的风雨波及不到宫里的三个孩子。
江疑年少时颇为谨慎,却对顾瑢有求必应。春日偷偷带他们挖泥埋桃花酒,夏日带他们湖里捉泥鳅,秋冬更是了不得,只为了顾瑢说想吃烤鱼,支起烤架险些烧了御花园。
年年中秋,顾瑢从宫宴回来,江疑都要笨手笨脚地扎一只兔子花灯,只因为顾瑢偷偷说,身为储君、提着的花灯总不是他喜欢的圆兔子。
江疑待顾瑢,亦兄亦友。
宁无决几次说他对顾瑢太过纵容,江疑却垂眸道:“先帝去的早,太后又不喜殿下,我只是怕……殿下过得孤独。”
宁无决年少时比现在还不会说话:“你也不比他强。”
江疑无亲无故无权无势,怎么看要更凄凉几分。
若是旁人,非要翻了脸不可。
江疑却只垂眸道:“或许正因如此……才同病相怜。”
彼时江疑还年少单薄,却常挂一副笑脸,常伴顾瑢左右,时日久了,宫中无人不夸他年少英才,连素来冷漠的太后都赏他几分薄面。
——这般的风光背后,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