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季珊将拳头捏得嘎嘎响,等了等,才压住火气沉声道:“没事儿,我等秦大人办完事出来。”
这一等,在日头底下,许季珊足足等了一个半钟头。
好容易,秦二少从里头大摇大摆地出来。只一眼,就看见许季珊正站在毒日头底下,蔫不拉几,像被刚被板子抽打过的稻草秧子。
秦二少立刻眉毛一挑,哪怕绷带缠得只露出个鼻孔嘴巴和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也不妨碍他趾高气扬。“哟呵,许大商人还真是个痴心汉子啊!怎么着,杵在这儿,是还指望着能混进去不成?”
秦二少说着回头拿手点住两位官差的鼻尖。“都给老子听好咯!今日谁都不许放他进去。他要是溜进去了,仔细老子回头就打断你们俩的腿。”
“是!”
俩官差齐齐站直了应了一声,但可惜,在衙门府当差的人都常年不训练,又抽大烟,就连站直回礼的动作都比旁人显得拖沓迟疑了些。
许季珊不动声色,等到秦二少坐进小汽车扬长而去之后,这才转过脸。两个官差冲他一努嘴,许季珊便将帽沿压得低低的,一闪身,进了牢房。
巡捕房陈设却与衙门的监牢截然不同,须先走进石头门,走进去,还有一道大铁门。铁门旁边坐着个狱卒,腰间叮铃哐啷挂着一大串钥匙。
看门狱卒见到许季珊进来,先是一怔。
许季珊便将帽沿压得低低的。“进来看个人说几句话就走。”
他说着,不动声色地将手在桌面上往前推了推。一直碰到那官差的手背,这才悄无声气儿地将手缩回来。
推过去的是一沓百万现钞。
狱卒不动声色地将现钞抹到桌子底下,用双腿接住了,也不吱声,只往里头又一努嘴。
许季珊便一路往里,一间间地找。在最里头那间,光线幽暗,水玖正手脚蜷缩着躺在地上。
一眼望过去,许季珊睚眦尽裂。“他对你动了私刑?!”
许季珊大手抓住铁栅栏,恨不能化身为一缕清风,从这栅栏缝隙里头溜进去。
水玖勉强睁开眼,朦朦胧胧地从眼皮缝望出去,只见到一团黑秋秋的人影。“……谁?”
气若游丝。
许季珊愈发心口痛得厉害。水玖显然刚被人吊起来抽打过,早晨出门时穿的那件绸马褂早被人剥了,月白色长衫撕拉拉的扯出几条细长口子来,脊背上血rou模糊。
一定是秦二少!那头畜生最喜欢用鞭子抽人。
许季珊恨得眼底冒火,但是当着水玖面,他却不得不按耐下所有的情绪,温声安抚他道:“你莫要急,我已经在托人寻路子了。最多,今儿个晚上,就能将你接回家去。”
“……是你?”
水玖竭力地用手掌撑地,几次想起身,奈何气却喘不均匀。好半晌,他终于慢慢地蜷缩着坐起身,右腿不自然地抽搐着,眼眸下垂。“你莫要搅进这趟子浑水,回家去吧。”
许季珊捏紧拳头,牙缝咬得死死的,半晌蹦出一句。“都到这辰光了,你还同我讲这样生分的话!”
这句话说得硬邦邦的,莫名透着股狠劲。
水玖不自觉抬头,一波三折的丹凤眼眼尾叫擦伤了,鼻孔下也陆续的渗出血来。刚干涸的血迹,又叫新鲜血ye冲开,越发显得他狼狈。
水玖也晓得,自家这张脸眼下不能看。身子骨也教秦二少用皮鞭抽的半残,就连右腿……冷白色手指颤抖着轻扶右腿。在一片被放大的赫赫呼吸声中,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何苦呢?”
也不晓得是叹息许季珊为他这般奔波上下打点何苦,还是叹息自家今儿个早上与许季珊怄气闯进剧院惹下这弥天大祸是何苦?
许季珊也不想去追索这人话里头的意思。既然主意已经定了,礼也送出去了,人,他是必须要带回家的。
“嗳,嗳——差不多时间到了啊!”
隔着一层层Yin暗chaoshi的石头囚室,腰间挂着叮铃哐啷一大串钥匙的狱卒扯直了嗓子开始催促。
水玖眼皮一跳。许季珊双手牢牢抓住栅栏,恨声道:“你在这里等我。今天晚上,我必然接你回去。”
许季珊说完转头就要走,水玖突然喊住他——“季珊。”
这是水玖第一次公然喊他季珊。水玖嗓子好,清凌凌的,尾音打着颤儿,水磨腔调九曲十八弯。
许季珊一颗心怦怦跳得仿佛战场上的擂鼓般。他瞬间呼吸粗重,扭过头,鹰眼凶狠地瞪向水玖。
水玖慢慢地撩起眼皮迎向他那双凶狠鹰眼,半勾唇,笑了。
美人再狼狈,也还是美人。水玖一旦笑起来,就连着血迹瘀伤都不能够损伤他美貌半分,反倒愈发衬得他凄楚而又动人。
“我不要你赎我回去。”水玖迎着许季珊似乎要吃人的目光,淡淡地摇了摇头。“我原本就与秦二少纠缠不清。这些日子,从冀北到了靖西府,我翻来覆去地掂量过了。约莫,我本就是个苦命人,上次在冀北百乐门,侥幸得你相助,得以苟延残喘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