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徐致远来,俞尧轻轻说道,“小晚,时间不早了,去李阿姨的房间睡觉了。”
裴林晚点头,乖顺地将照片冲齐摆好,一边不舍地说着 “阿尧晚安” 和“致远哥哥晚安”,一边给他慢慢带上房门。
待她走了,徐致远才问道:“裴禛不来接她吗。”
“裴医生回老家处理一些事情,托我照顾一下她。”
徐致远说道:“为什么要让你照顾啊,她又不是你跟裴禛的孩子。”
“他回老家的原因特殊,不方便带着林晚。我便亲自提议要帮他照顾了,比起保姆照顾,这样更让他放心……”
说着说着,俞尧好像闻到周身了一股飘香的醋味,皱眉看向徐致远,只见这厮拉着嘴角,忽然单手揽起他的腰,往床上抱。
俞尧的力气不小,并没有体弱到任徐致远拎抱的程度,只是被他这忽然的举动晃得没反应过来,差点就被他扑到床垫上了。
俞尧一手扶住桌子稳住身子,一手捂住徐致远的下巴,将他推回去,无奈道:“兔崽子,你又这样。”
“那你这些天是不是都要带着她了?” 徐致远被他抓着下巴百般难受,好比捏住嘴巴的大型犬似的,一边挣脱一边说,“你每天这样劳累,我之前关心你的身体,你呢,训我改少爷脾气。而裴禛烦你抽出Jing力来给他照顾小孩,你倒却甘之如饴。” 徐致远终于挣开了他的手,哼道:“某个人不仅变坏了,这心里头偏出去的地方都可以建一条十里长街了。”
“…… 这是什么歪结论歪比喻。” 俞尧发现徐致远在某些方面真的算得上是伶牙俐齿,自己在他面前只能 “甘拜下风”,他去掰混小子圈住他腰的手,说道:“致远…… 手松开,好好说话,到底来有什么事。”
徐致远被他一拍,撤回爪子,清了清嗓子,说:“是正事。”
俞尧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被他弄皱的衬衫,坐了椅子上,徐致远也郑重其事地坐好,从怀里掏出那份信纸,递给俞尧。
俞尧接过来的空隙,徐致远说道:“小叔叔,你知道那次被警察局带去问话的吴桐秋吗。”
俞尧手指停滞了一下,慢慢地阅读着内容,说道:“我知道。”
“他哥哥失踪了,大概率是工部局那些人搞的鬼。她走投无路了才去做的那些事,但是周围的人都误解了她。” 徐致远说,“于是我让他写了这篇文章,如果能让我妈的报纸上发表的话……”
俞尧不答,安静地逐行读着,夜里仅剩了灯的呼吸及纸页的呻yin,读罢,俞尧将纸张放在桌子上,说道:“安荣不能给你发表出去。”
徐致远被泼了桶凉水,说道:“为什么。”
“致远,这牵扯到的事情很多,你也知道熹华报社属于淮市租界管辖的。安荣是主编,若此篇文章在她的手下发表,会给安荣带来麻烦。”
徐致远不明白:“可报纸不就是用来说真相的吗。”
“这里的报纸仅是强权者的附庸,安荣也深知这件事。” 俞尧摇头,说道,“我知道你的本心是想利用舆论。但是在这座城市,舆论并不是我们能利用得起的。”
“徐镇平他可是军长啊,他手下有兵有枪,我们有什么不敢说的!”
“镇平他要听谁的,” 俞尧平静的引导着他,“他上头又要听谁的?”
徐镇平沉默,绕来走去,那群趾高气昂的洋人才是最顶端的 “rou食者”。
“我就不明白……” 徐致远大概有些明白那群学生为什么会那么义愤填膺,他也有点生气,道,“既然他们有兵,为什么要一直装死屈就,让这群洋狗在自己的家门口撒野,不憋屈么?”
“因为……”俞尧望着信纸上的字发呆,那是一个 “跪” 字。吴桐秋的字体俊逸,写出来的这个字,却更像是一个昂着不屈的头颅,仰面望天的人。俞尧没有说下去,而是道:“其实早前之前,她曾来听过我的课,夏恩也认识她。南墙一事之后,是我几经周旋将她从警察局带出来。但当时我以为事态不算严重,也没有去仔细地了解她的事情…… 如果可以,你让她抽空来见我,我可给她想一些对策。”
徐致远看着他,还能在他眼里看到一些光亮,呼了口气,说道:“好。”
“不过…… 致远,你很聪明,” 俞尧又举起那封信纸来,说道,“你让她做的这件事很对。”
徐致远一懵,不解道:“啊…… 不是不能发表吗?”
“有用的,当这份内容可以真正地向民众公布时,它会牵动很多人的心——那些不愿意屈从和让步的人们。它就像一颗舆论炸弹,你明白吗?至少可以让睡着的人们清醒一瞬。” 不知是不是缘,俞尧与徐致远不知觉地说了相似的话:“笔永远都是一种武器,绝对不可以丢。”
徐致远被夸得不知所措,他蹭了蹭鼻子,“伶牙俐齿”登时不知去向,只慢吞地 “哦” 了一声。
他坐着,俞尧则是站着在说话,这个高差使俞尧无意地去摸了一下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