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弹到一半被叫停的时候,靳融的手始终没有抖过。
台下的几个老师都很满意。那个叫他弹琴的男老师点评道:“手挺大的啊,曲子的完整度目前来看也不错。你才高二吧?”
靳融点头。
这样来看,这个老师好像是挑中了靳融的意思。他问靳融现在是跟着谁在学琴,靳融如实回答邓纪元的名字。老师满意地点头:“邓老师以前是我的直系师姐,我和她很熟悉。你也很不错,叫什么名字?”
靳融还愣在钢琴凳上,被杨卓一把抓来到老师的面前。他手心里冒汗,这会儿倒有点结巴了:“我叫,我叫靳融。”
“靳融?”
“是的。”靳融回答,“革斤靳,融化的融。”
男老师抬头对上靳融的脸,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似乎是在思索靳融的名字。旁边女老师提醒他:“宋老师,小孩儿叫靳融。”
“哦,靳融。你姓靳?”宋老师端详着靳融的脸,又说道,“加一下我的微信吧,小同学。”
加了微信,靳融才知道这个老师叫宋念远。
排练完,靳融被宋念远叫到琴房说话。因今天艺术生与非艺术生的彩排不是同一个时间点,故而与蒋易不同路。排练完的琴房很热闹,有音乐学院的教授过来很不容易,都抢着要唱几首,让老师指导一番。
也有人来找宋念远的,都被宋念远婉拒,他好像就是非常中意靳融,与他单独呆在一个琴房,还关切万分。
宋念远问道:“你现在在弹什么曲子?”
靳融说:“现在在弹《冬风》,前段时间练了《革命》。”
“都是肖邦?邓老师有没有给你布置别的曲子呢?”
“最近都在弹肖邦。”
“巴赫呢?《十二平均律》有带着练吗?”
靳融有点紧张地点头:“《十二平均律》以前练过。”
宋念远沉思了一会儿:“所以说邓老师想让你统考考《革命》和《冬风》?将来要是校考单招,光弹肖邦可不行啊。”
206外面围一圈人,门没有关紧,许多钢琴生都围在外面偷听。他们知道靳融弹琴厉害,也想领略一下宋老师,干脆当大师课来看。不知是谁轻推了一下门,开了一道大缝,把里面两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靳融默默吞咽,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
宋念远倒不以为意:“没事,不要在意外面这些东西。”
靳融不自然地用手抠钢琴凳的皮面,听宋念远又说:“把你高中阶段弹过的所有曲子都给我听一遍,我会叫停。”
外头的钢琴生倒吸一口凉气,有人嘟囔道:“高中阶段所有弹过的曲子?我三个月前弹过的都忘了。”
“靳融脑子可比你好。”
又有人从走廊里冒过来了,不乏过来彩排的文化生,都凑热闹地往206琴房里看。蒋易自然也在人群里的,老远看了就不对劲,没想到真是靳融的琴房。他随便抓了一个人问,这才晓得原委。
“这老师应该是挺喜欢靳融的,不然哪能听他所有的钢琴曲啊!”
陶郡问道:“靳融不就弹了一个伴奏吗?这都能发掘?”
艺术生甲说:“伴奏也能看出来水准的!是金子,在旁边弹和弦都发光。”
陶郡不懂什么是“和弦”,戳了蒋易的手臂来问,蒋易并不答,他专心地望着琴房里,好像置身事外了。
靳融从柜子里拿出第一本厚谱夹,高一时候的谱子了,那会儿邓纪元已经在帮他物色高考的曲目,一首一首弹下来,还在摸索。
第一首巴赫的《十二平均律》第九首,宋念远满意地点头;继续第二首贝多芬的《悲怆》第一乐章,弹到四分钟左右被叫停。宋念远似乎还觉得不够,又听他下一首《热情》第三乐章,还是弹到一半停止。
“还可以,就是太软了,你的手指力量还不够,弹琴时有太多粘连,还有杂音,考试的时候都会成为扣分点。”宋念远点评道。
门外的钢琴生叹为观止:“这都有杂音,我感觉没啥毛病啊!”
宋念远耳朵很好,他能听见外面人在说什么。他认真对靳融说道:“你是一个弹琴的好苗子,但总感觉你消极待琴,这样是不好的。有考虑考我们学校吗?如果你想考的话,可以来找我上课。”
其实许多音乐学院的老师们都很看眼缘的,眼缘好了,完全可以免费给你上课。兴许宋念远觉得靳融不错,就那么恰恰好戳他心窝子,所以才说这番话。
但靳融对未来没有那么多考量,如果可以的话,不艺考也行,再也不学钢琴了就更好。他把此番想法埋在心里,始终没有说出口。
靳融说:“谢谢老师。”
宋念远临走前又和他说了一些话,不过也不是有关于学习,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比如生活中有没有烦心事,家里面怎么样,靳融还疑心他为什么要问这些,后来宋念远说:有时候周身环境状态也会影响人,这可能是你消极弹琴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