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穗之在上海大世界的门前上了电车。
铛铛两声,摇铃声响,上来一个拎着挎包的中年女人。
她穿一身素色旗袍,料子颜色有些暗沉发旧,像是洗过许多次,样子也不是时兴的款式,估摸着有些年头了。
因着天气有些冷,她还在外面罩了层外衫,也是藏青色的,暗沉沉的,发灰。
没来由的让人想到沪上的梅雨季节,连绵不断的Yin雨,shishi嗒嗒的空气,还有散不开的霉味儿。
电车里很安静,间或夹杂着几声咕哝,引出来几声低笑,而后散在风里,远去了。
中年女人捡了一个空位置,坐在了黎穗之的旁边,与她稍稍隔开一点儿距离,不显得远,却也说不上近。
她从胳膊上挎着的包里拿出一份杂志,是当月份的佳媛。
封面女郎是时下最炙手可热的女星,柳叶弯弯的细眉,眼尾稍微上挑一点儿,平白勾出了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来,让人总是忍不住多看两眼。
黎穗之微微偏过头瞧了两眼,那女人注意到,将杂志往她那边挪了挪,黎穗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下一站到了,下去了一些人,又上来几个。
一个身姿丰腴的女人挤了过来,不小心碰到了黎穗之,连声说着抱歉。
黎穗之和善地一笑,说没关系,自顾朝左移了半寸,给那女人腾出了一块地方,那女人又说谢谢。
坐过去,杂志里的报道文章就看得更清楚一些,黎穗之继续低头去看。
这时,中年女人开了口: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应该也会是最后一次。
有些碎发被风吹得散下来,黎穗之抬手去别,轻轻嗯了一声。
最近风声实在太紧,联络点遭到大面积摧毁,工作需要暂停一段时间,等待寻找到新的地点与时机。
她停一停,抬起头,四下环顾一圈,继续道:正诚同志的位置暂时空缺,组织现阶段不会联系你。在新的上级与你接洽之前,你只需要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明白。
霞飞路到了,中年女人提起了挎包,理了理旗袍的下摆,话音沉静:珍重。
黎穗之抬起眼,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石库门的弄堂里。
那些被岁月渍入深深印记的暗黄色砖墙,看在黎穗之的眼里,有一种沉重的虚无。
电车角落里的男人收回了视线,压低了帽檐,匆匆下了车。
日本海军俱乐部的包厢内,服务员引着黎曜因在昏暗的灯光中穿行,拐了两道弯,挑起黑色的幕布,服务员一躬身:您请。
黎曜因挥挥手,服务员识相退了下去。
他脱了大衣落座,端起手边的一壶茶,徐徐倒入茶杯,看向对面的女人:怎么约到这儿来了?
姚湘晚仰面喝了一口酒:这儿方便。
日本海军俱乐部,各方势力鱼龙混杂的大本营,混迹其中的黑白两道,亦或是军方人员,在这里达成的私下交易数不胜数。
大隐于市,放不上台面来谈的东西,放在这里,的确再合适不过。
黎曜因放下茶杯:说吧,你的主题。
姚湘晚凑近他一些,单刀直入:我要杀长野健一。
黎曜因一惊,看向她的眼眸里,而后惊觉,尽是充斥着的杀意。
他不解:特工总部才刚处决了一批,连带着还揪出了潜伏的内jian,你便如此按耐不住?
姚湘晚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投来尖锐的目光:即使特工总部行动处全是间谍,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为汪主席效忠,可不是他特高课。
黎曜因揣测着她的意思,语焉不详:杀他,可不是件容易事,一旦失败,你知道要牵扯多少人进来?
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冷冷回绝,我只要他一个人的命。
你是在反日。黎曜因压低声音。
姚湘晚眯起眼睛,挑起眉:黎长官倒不必给我扣顶这么大的帽子。汪主席尚且与日本方面虚与委蛇,你我只为权力而活,你便如此攀附他长野健一?
黎曜因有些不悦,缓声道:你别忘了,还有特务机关。长野健次比之长野健一,有过之而无不及。谭正诚的事情,你还没领教过他的手段?
审讯那日的情形,姚湘晚有所耳闻,长野健次才坐稳特务机关副机关长这个位子没多久,手腕便如此狠辣,也令她略感意外。
可当下,这些都不重要。
她整理一番心思,再度凝神:今日请你来,是与你筹谋,为何我选定你,个中因由,想必我不说你也清楚。
黎曜因抿紧嘴唇:你始终没放弃对我的猜疑,我知道。
可我现在对这些猜测的结果已经不甚感兴趣了。
姚湘晚睨着他的眼睛:我只想你帮我。
她眼中恨意未退,反而更甚:二十一日,长野健一会去参加日军司令部举办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