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众人略显不解的目光,常锦煜继续解释道:“换句话说,看见神像后,方岐生恢复了你第一次重生前的记忆,而你第二次重生的时间间隔太短,不过几分钟,而且他那时候已经睡下了,所以没有察觉,是吧?你不觉得,这件事对于方岐生而言也称得上是重生吗?”
“重要的不是谁掌握了‘三壶月’。”他敲敲自己的手腕,说道,“重要的是,谁拥有记忆。”
“我兜兜转转解释了这么久,你们也应该听明白我的意思了。这世上既然真的有神仙,并且隐藏在人世间,比如聂秋你刚刚所说的,阆风仙君,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能够使人重生的‘三壶月’固然不是凡间所能诞生的东西,但你又是否知道它对那些神仙同样适用呢?”
常锦煜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在这空旷的地方回响,吵吵闹闹,甚至有点刺耳。
他边笑,边说:“我得到的结论是,这群神仙早就知道我们的存在了。而且,很有可能我们所经历的事情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除了昆仑。他们没有理由让我们知道这地方在哪里,也不可能在明知道我进入玄圃堂的情况下,还放任我四处寻找线索,搅乱他们的计划。”
聂秋被常锦煜刚才所说的那番话搅乱了思绪,他之前确实没有从这种角度去看待重生一事,也没有考虑过“三壶月”是否对那些神仙也适用——徐阆,是不是早就在清昌镇等他了?
“你说你为寻求真相付出代价而感到不值。”常锦煜说道,“我倒是觉得你挺赚的。”
“我从察觉到那些神话传说并非虚构之时,就在暗地里收集线索了,大概四五年的时间吧,这期间我告诉过安丕才和张双璧,当然,他们都不信,好歹是没有直接说我疯了,偶尔也会动用一些手段帮我查线索。”这位前魔教教主抵着下颚说道,“我没有你那样好的机遇,所以走了许多弯路,才成了如今这副从容坦然的模样,似乎一切事情都尽在我的掌握中。”
聂秋沉默片刻,等常锦煜说完后,忍不住问道:“那么,前辈认为所谓‘仙’的立场如何?”
“每隔四年,皇帝会令大祭司举行祭天大典;急湍汹涌的河流附近必定有供奉水神的祠堂;若是天大旱,便祈求降雨,若是闹涝灾,便祈求退水。这是孩童都知晓的习惯。”
他说:“所以,我们这次不谈凡人,你试试将你自己代入那些神仙,再看人间。”
说到这里的时候,像是师长惯用的那种技俩,常锦煜下意识地递出问题,喊了方岐生的名字,问道:“岐生,如果你是神仙,你知晓凡人在向你供奉,但是那些东西,无论是牲畜,还是五谷,对你都没有意义,眼见着人间灾祸,也影响不到你分毫。你会怎么做?”
方岐生想了想,说道:“我不会费尽心思,大动干戈去替他们消灾解难。”
“没错。”这对师徒一唱一和,常锦煜满意地颔首,“神仙,根本没有理由回应祈求。”
“我明白了。”聂秋斟酌着用词,“实际上,天道,仙,凡人,从来都不是相同的立场。”
“那么,我现在来告诉你,我刚才没能解释的东西。”常锦煜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第一,我知道你卜卦的时候是通过什么东西‘看见’我的,是白玄的鹿角面具。在我印象中就有你所说的这一幕,我当时确实是念出了石碑上的文字,并且,我很快便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视线,但当我迅速低头看过去的时候,我发现那里只有面具,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他束起第二根手指,“第二点,我的推测。你们既然已经见过了神像,想必也该知道当地村民之间流传的那句话吧,关于白玄神君的——他们说,这位神君是通往琼楼十二座的门,是手持镣铐的处刑者,是使流水溯流而上的呼啸狂风,余晖也可使月光黯然失色。”
“这群离仙迹最近的人,确实是亲眼见过这位神君的。”常锦煜放下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站着,“传说向来不是全无根据的,古人说月上有广寒宫,宫中有玉兔,是因为月上偶尔的灰色痕迹像兔子的形状,所以他们借此捏造,说月宫中住着嫦娥,有玉兔捣药。”
“通往琼楼十二座的门,这句很好理解,因为昆仑正是横亘在凡间与仙界之间的桥梁,而白玄的鹿角面具就是钥匙;手持镣铐的处刑者,这句很晦涩,但从白玄身披甲胄的扮相来看,他约摸是个类似于将领一样的地位;而这句‘使流水溯流而上的呼啸狂风’,辞藻倒是堆砌得很多,简单来说,不就是能回溯吗,正是和你所说的三壶月的效用相吻合;最后一句,说他的‘余晖也可使月光黯然失色’,在进入玄圃堂之前,你也看到了,石柱上的那只狐狸,披着月光编织而成的皮毛,我估计白玄同时也是个和月亮脱不了干系的神祇。”
常锦煜润了润嗓子,话说得太多,他嗓子都开始冒烟了,语速也放得慢了。
“最后,聂秋,我要问你,你是不是白玄?”
聂秋完全没有犹豫,回应道:“不是。”
“我猜也是。”常锦煜耸耸肩,“我没听过回自家还需要用血开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