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柳南辞的长相如何,毕竟是月宫中的如玉珠般的皎皎明月,不染尘埃,高不可攀,不是凡人能够肖想的,所以,当贵族的眼中升起一种熟悉的惊艳时,他并不意外。
如果叫柳南辞知道自己擅自借用了他的长相,估计要大闹一场了,他暗暗地想着。
破军隐约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滚烫,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眼神,其中到底包含了什么意味,他能够了解,但并不理解。他向来便如此直白,感受到贵族的眼神后,反而不躲不避,就这么仰着脸,定定地和他对视,然而他的眼神始终是冰冷的,好似沉寂的寒铁。
之后,是贵族先挪开了视线,低低地咳嗽了两声,帮他擦干了头发,便叫他去休息了。
这地方很大,厢房也多,破军踏过石板路的时候,总能感觉到一些怪异的目光,透过那一扇扇紧闭的窗,如影随形,死死地粘在他身上,他心里疑惑,避开了仆从,不动声色地掐诀,不费吹灰之力,便看清楚,那些房间里的,基本上都是些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童。
他从未了解过凡人,自然不知道面前的景象意味着什么,很快便转移了注意力。
西域离中原,到底是有一定距离的,戚潜渊那头一时间没有回音,于是破军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闲了下来,除了那个贵族偶尔会将他喊过去聊天以外,别的,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了。
破军有想过要不要挑个时间回一趟天界,又念及徐阆那副嘴脸,觉得还是事情办妥之后再回去也不迟,到那时候,他也能借此机会挫挫徐阆的锐气,免得徐阆总说他意气用事。
其他小孩儿都不常踏出房门,每至傍晚,偌大一个庭院里,只剩破军四处散心。
又过了好些时日,贵族大概也摸清楚了他的习惯,知道他固定一个时间都会去庭院里赏夜景——破军其实只是隔着那层茫茫夜空,去看散落的群星,若是哪颗走丢了方向,他就抬手去将它引回原来的轨迹上,仅此而已——贵族却不这么觉得,还以为他是在怀念故乡。
破军不想和这个贵族碰上面,他向来不喜欢多言,然而这贵族的话又太多,每次都说得他厌烦,然而,他越是有意要避开,这个贵族就越殷勤,几乎是每晚都要寻着他说两句。
时间长了,破军也就习惯了,知道该怎么应付他,假惺惺地笑一笑,说几句好话就行。
他是如何察觉到这个贵族的本性的,他不想多说,那不算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等破军经历了这件事,才明白,原来有的凡人才叫不知廉耻,龌龊至极,比那些家畜还不如。
简而言之,这位看起来坦坦荡荡的贵人,圈养了许多挛童。
买下他,不是因为发了善心,而是因为他那些不能摆在明面上的癖好。
等到破军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撤去了幻术,冰冷的甲胄敲在床榻上,发出闷闷的钝响,胸前的睚眦瞪大了眼睛,张开血盆大口,正对着那名贵族的面目,纹着星宿的衣袂在被褥上蜿蜒爬行,像游动的蛇,柔和的眉眼被冬风吹得冷冽,凝结着近乎狂暴的杀意。
他先是看了一眼身下这位衣冠不整、瑟瑟发抖的中年人,然后又看向了自己的手。
是刺耳的,近乎惊雷炸响一般的枪鸣将他的理智拉扯回来,于是破军才能够及时停下自己的动作,手中的穷炱枪直指凡人的眉心,只隔了几寸,稍加动作,就能令他魂飞魄散。
戚潜渊再如何,也只叫他觉得烦躁,破军想,然而他如今却感觉到了由衷的厌恶。
他一瞬间明白了这宅邸为何设在如此偏僻的地方,也明白为何宅邸中有这么多孩童,心中的厌恶愈发浓郁,杀意骤起,逼得身下的凡人几乎要喘不上气,额上的冷汗如暴雨倾盆。
冷静,他反复警告自己,一定要冷静,想想后果吧,不能被一时的愤怒而冲昏头脑。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后,破军扔下手中的穷炱枪,伸手扼住他的喉咙,咬着牙,俯身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从牙缝中逼出一句话来:“本君从来没觉得凡人哪里好,却也从来不觉得凡人哪里坏,如今遇见了你,倒是叫本君大开眼界,才知道原来凡人竟然这般无耻。”
“我没办法杀了你。”他略带遗憾地说道,“不过,幸好我还有别的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身下的血rou颤抖着,发不出一个字。当然了,破军想,从洪荒之际就停留于世的那些凶兽,狍鸮,梼杌,穷奇,夔,基本都死在他的手底下,它们尚会因为他身上的煞气而感到恐惧,更何况是区区凡人?他能够成为东华帝君膝下的将领,靠的可不仅仅是这破军的虚名。
穷炱枪落下,震碎了酒坛,浓郁的酒气霎时间在房间里弥漫,遮去了腥臭的气息。
他伸出了两根手指,按在贵族的额上,皮rou浅浅地陷下去一块,破军眯起眼睛,隔着那层蠕动的软rou,寻着脉络,淌过骨血汇成的河流……近了,他正要动手,门外却突然传来纷乱了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仆从有些惊慌失措的声音:“大人,是流光府的人来了。”
然后,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