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意义的不止新生,还有毁灭。”她望着眼前的废墟,抬手掐诀,令遍地开满繁花,又令它在顷刻间凋零,沦为泥土,“无论是新生还是灭亡,都是壮阔浩大的,大多神仙都爱看盛放的花,却不屑见它逐渐衰败的模样,然而,就如同眼前的这幅景象,它并非毫无意义,许多时候,只有那天来临了我们才能从逼仄的天命中窥探到一星半点的意义。”
“在毁灭后,又常有新生,如枯木逢春,如野火熄灭,一场大雪过后,焦黑的森林又生出了嫩芽。”楚琅站起身,裹挟着血腥味的微风从她指缝中溜走,她说道,“那必定,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不过,如果道路的尽头终究是毁灭,我希望我能够成为那个殉道者。”
如今,面对九殿下的提议,白玄颇为感慨,心想,楚琅确实成为了变革的殉道者。
这两种选择,其实就是在问,你是要选择灭亡,还是要选择苟延残喘地活着。
如果换做其他任何时候,白玄都不会选择舍弃神格,毕竟,堕魔这件事,无异于叛离天庭,他将失去处刑者的身份,也将白衣染上泥泞,从此以后,永远不可能有重归之日。
然而,若是就在这里倒下,因为这样可笑的理由而灭亡,那就算是将他们此前所做过的努力全部抹去,几千年的时光也变得没有意义……他心里发笑,忽而感觉到了一阵痛楚。
在毁灭后,若想取得新生,是件困难的事,即使竭尽全力,也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
殉道者,不该只有一个,在楚琅之前,在楚琅之后,也有许多神仙因此而陨落。
迎着梁昆吾和玄秀的目光,白玄开了口,声音很轻,却也很坚定,“我会舍弃神格。”
那一点小小的、风一吹就可能熄灭的、摇摇欲坠的火苗,总有人需要将它延续下去。
他想,如果一定要做出选择,那么他可以成为后继者。
第319章 小寒
徐阆拂去飞雪,?风声呜咽,在他袖袍间纠缠,飞雪如鹅毛,?纷纷扬扬,?落枕山河。
大多时候,昆仑在他的记忆中总是寒冷的,远远望去,银装素裹,?若是身处其中,?便可见大雪纷飞,?朔风凌冽,令他想起人间的极北之地,也是这般,常年严寒,?冰雪难融。
他的视线逐渐被白色覆盖,?像是蒙上一层白绸,只能循着记忆中的方向不断前行。
额角有种刺痛的感觉,?酥酥麻麻的,?耳道像是被棉花堵住了,连肆虐的风声也听得不真切,邪气在身后穷追猛赶,?徐阆近乎麻木地向前跑着,?跑着,?脑海中只剩下梁昆吾应允了贪狼星君提出的要求,取出烛石的那一幕:形似鹅蛋的烛石,已经失去了火焰的流纹。
属于玄圃堂的烛石连接着白玄的命脉,灵气散尽,?神格陨落,烛石的光芒便会消散。
若不是梁昆吾亲口告诉他们,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没什么可供贪狼星君追查了;若不是徐阆清晰地看见了那块烛石上所雕刻的月相,还有狐狸的纹路;若不是梁昆吾轻轻地叹息,对他说,风雪是会骗人的……徐阆恐怕不会相信眼前如此惨烈的景象并非他的梦魇。
徐阆一路风雨兼程,翻山越岭,好不容易回到了昆仑,是为了那些难解的疑惑。
他不明白,当初分明是白玄硬生生要将他留下来,让他顶替阆风仙君的职位,后来却又变了卦,不留半分情面,要将他赶走,临走前,也不肯见他最后一面,于是徐阆猜测,这大概就是一刀两断的意思吧,可当他回到昆仑才发现,白玄始终没有取走他的印记。
倘若不亲口问出来,倘若不亲耳听到答案,他后半生都会深陷于无法排遣的苦闷中。
结果,徐阆跨越千难万险,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得到答案,梁昆吾却告诉他,他来迟了,白玄已经陨落了。徐阆原本也有想问梁昆吾的话,例如他为何要将昆仑的钥匙给自己,满腔的郁结,统统被堵了回去,唇瓣张张合合,喉咙干涩,只能问出一句话来。
“白玄……他在哪里?”
梁昆吾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问他:“你为何要回到昆仑?”
因为那些难解的疑惑;因为他身处人间却觉得格格不入;因为他望见日光的时候想起武筝;因为他望见明月的时候想起柳南辞;因为他望见兵器时会暗自揣测梁昆吾是不是还在昆仑宫中锻器;因为每至骤雨,每至南屏寺的钟声与他隔岸相望,他就会想起白玄。
闻言,徐阆却只能凝视着梁昆吾,嘴唇动了动,终究吐不出一个音节来。
昆仑仙君见他这副模样,也知道他答不出来了,于是,很宽容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徐阆,去玄圃堂吧。”梁昆吾如此说道,“你想要的答案,白玄都留在那里了。”
隐隐约约的,徐阆听见白玄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记得,那时候蕴藏着武曲预言的明珠被白玄看过之后,便碾作了尘埃,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听得大雪压断枝头的脆响。
独属于星宫的流光掠过云端,推搡着向前流淌,撕裂长夜,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