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29 晴 心情:欣喜
刚下播,好像有点感冒了。
直播间那群小机灵,一听到打火机声音就知道我抽烟了,还挺可爱的。
她还没回来,但是今晚来了我的直播间。匿名我也知道是她,因为没有人再会为我连续送这里最贵的礼物了。
她进来那一刻,我仿佛是有预感,忍住没问她去了哪里,只是连房管也听出了我声音里的不对劲,在公屏刷着鱼粥今天怎么了,我也在问我怎么了,明明一开始不是这样的,所有的界限都很清晰,我们只是情人与金主的关系,我按她的要求认真直播、好好唱歌,她提供婆婆后续治疗所需的一切费用,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事情渐渐偏离了轨道。
我开始注意她的情绪,寻因有时候会突然想一个人自己待着,比如那天下午,我和她在二楼录音室,准备录歌。她从侧面给我戴耳机的时候,我顺势转向她那边,两双眼睛毫不意外地对视了,视线交错之际,我察觉她有些愣住,那应该是不属于寻因的表情,眼睛里一晃而过的纯真被我捕捉到了,但很快,她视线移向电脑屏幕,随意点了点鼠标,又说了句:我去三楼拿个东西。奇怪吧,我现在也没想明白,她那天再返回录音室的时候手机也并没拿什么东西。
寻因的古怪并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只是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离开这件屋子了。当我像往常一样靠在一楼沙发看着对面鱼缸里两条金鱼时,我又想这个女人了。
前些天每天晚上直播完,她都要拉我在一楼大厅复盘,今天唱了哪些歌,新增多少个粉丝,除去音社给的热度,又有多少粉丝热度,哪几首歌点的人多一些,又有哪几首几乎没人点,诸如此类的琐碎整理,最近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她说这些原本下面的助理做就好了,但是现在她需要把这些全部教给我,因为直至今天,我已经直播了快六十天,却还没有一个合适的助理。
说起来有些离谱,倒也不是招不到小助理,只是好像是我的问题
寻因说,她从没见过我这样没有上进心的主播,她又凭什么这样说我呢?我觉得唱歌是一件相互的事情,你愿意听就听,不想听离开也没关系,毕竟我的嗓音有它适合的听众,我也做不出迎合别人的事,只是单单在她这里,栽跟头了。
毕竟她已经是我的金主了,我还需要什么上进心,我偶尔会有这样在以前的我看来不可思议的想法。
都怪寻因,我变得不像我。
上了她的船,舵也在她手上,我被捆绑着,挣扎着挣扎着发现身上并没有绳子,束缚我的是我自己。
我是怎么入了这条船呢?这还要从八月三号签约那天说起。
那天我冒着雨回到家,婆婆在家门口的石墩上坐着,闭着眼睛休憩,我轻声叫醒婆婆,她迷迷糊糊跟我进了屋,躺下了。
很难熬,婆婆很快就要不知道我是于周了,我靠在她的房门口,看着院中被雨水冲刷的柿子树,小时候我和婆婆一起栽种的那颗,无力感彻底袭满了全身。
阿兹海默症,三年了。
从婆婆确诊那天起,我开始写日记,我要把留不住的日子留住,把老天爷想要抢走的人拦下。我只有这一个亲人,如果失去了婆婆,我就真的成了孤儿。
拿到诊断书时,我无法想象之后的日子。三年来,每天我都要告诉婆婆我是他雨天收留的小鱼儿,我是她的乖孙,以后要让她长命百岁。婆婆总是乐呵呵地应,欸乖孙。但其实,时间已经悄悄擦掉了婆婆的记忆,从刚开始记错我最喜欢吃的菜,到后来我给婆婆做饭,她会突然说不上来她要再加哪味料。再到哪一天醒来,婆婆穿错了衣服,支支吾吾拉着我说,想爷爷了。我一看,原来是俩夫妻结婚照上的那套。再后来,婆婆忘了他儿子早已不在人世,拉着我喊儿子你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每当这时,我都掩下眼眶汹涌的shi意,回他,婆婆,叔叔去给你买想吃的罐头去啦,一会儿就回来啦。
很多次,我都以为婆婆要忘记我了,她都会应我那一句,欸乖孙。
但是那天,雨停了没多久,婆婆醒来了,眼神很空洞。你是谁?她这样问我。我一时没出声,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婆婆只是睡得有点久了。
婆婆我是你的乖孙小鱼儿啊,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我马上给你做啊。
小鱼儿是谁?我不认识小鱼儿,你走开。梁靖元,家里来人了,是不是又是你的战友啊。
我抹了一把眼睛,婆婆,是我。于周,我是于周。我是你孙子小鱼儿。
梁靖元,你战友来找你了,你是不是又跑去哪里下棋了?医生都说了不让你下床。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住婆婆失声痛哭。我以为我签了约,有了收益后可以给婆婆买更好的药,但是真的太迟了,太迟了。
婆婆也尽力了,三年,可能每天傍晚我离开家去南度驻唱,婆婆一个人在家里正在默念我的名字,盼着他的乖孙早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