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阳底下,刘细娘拿着一叠长长的礼单正来找徐宝象过目。
之前的那些,不都还堆在偏殿里吗,新来的这些要怎么放?
宫里空出的宫殿那么多,随意找一间放就行了。刘细娘道。
放在那里不会坏掉吗?这日正好是十五,李炎去万寿宫斋戒了,徐宝象独自犯难,我用不完的。仅仅描眉用的螺黛都放了几十间屋子,也动都没动。
那就先放着,等您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说。刘细娘再次从善如流道。
那就先放着,等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说。这句话徐宝象好像在哪里听过。似乎之前礼部将她母家的封赏提议送来时李炎也那么说。
为什么要封赏他们?她那时不解地问李炎。
徐宝象并不知道宫里有地位的嫔妃母族都会依律论赏封爵,比如一品嫔妃之母,封为正四品郡君;三品四品嫔妃之母,并封为正五品县君。寻常平民娶妻都有彩礼,堂堂天家更不能白占了人家便宜又没给好处,这样岂不就成白嫖了。虽然白嫖的事也不在少数
但她问得太过可爱了,总不能仅仅面对这份简单的礼物就煞有介事地唬她说自己在负责。李炎摸了摸她发顶,温柔道:因为这是家里的规矩。
可是我不喜欢他们。
那就先放着好吗,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说。李炎捏了捏她脸颊。
小孩眼里只有喜欢,大人眼里没有对错,一时是说不清楚的。除非她真能彻底舍弃他们,他便会再选一支名门望姓让她入主宗庙,不然她再怎么不喜欢,该有的还是要有。身份,门第,母族,权势,方方面面,等到用得到的时候,自然就用上了。
那这也是规矩吗?徐宝象此时问刘细娘。
应该是的,夫人。
那就是吧。徐宝象想,几百个人的脑子,总比她一个人考虑得多、看得远,不然为什么那么费事儿呢。她一个不那么聪明的人,都不想费事儿,那些比她聪明的人就更不会凭白做无用功了。
她后来想想,也的确是这样。
从前在家里的时候,除了日子不好过之外,养父母给她吃的养活她,那也是恩,自己无力回报,李炎如今替她还了,那她除了他,也就没有什么别的牵挂了。
封赏的旨意很快便下达,徐宝象的养父徐昌平从一介渔翁一跃成了越国公,养母自然荫夫成了越国夫人。两个人在老家感恩戴德地接了旨,半个月后,便和家里的亲戚们浩浩荡荡来到京城拜会谢恩了。
彼时徐宝象还在午睡,猫叫春都叫不起来,是李炎替她接见了他们。
臣给陛下添麻烦了。他们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巍峨的宫阙里,陌生的大殿上,面对含笑的君王,显得那么局促不安。
不必多礼。李炎话音落下,内侍很快将他们引到了座上,他玩笑般地打趣道,亲家翁。
徐昌平夫妇原本如坐针毡,直至看到李炎反应后,才慢慢便有了一些松动。只见他身着白色长衫,文绉绉的,十分的儒雅,看起来竟比他们更为年轻,举止斯文疏朗中又流露着平易近人之处,让气氛很快就融洽下来。徐宝象午睡醒了,揉着眼睛找李炎的时候,他们正在说她小时候的趣事糗闻。
李炎她忍不住走过去,待看清来人后,便臊着一张大红脸,还是李炎像寻常一样将她抱到了腿上,继续哄她睡觉,但这样哪能睡得着。
什么时候,再给您生个一儿半女,便是回报您的大恩大德了。徐昌平见状,便接着刚才说的话说道。
李炎像抱小孩似的抱着她,轻拍了拍她屁股,道:囡囡还小,不急的。
那哪儿行,咱们邻家的女儿去年成的婚,年纪也和她差不多大,今年怀里抱着一个,肚子里又有了一个,照样好好的。他们讨好道。
奉御说她血亏,往后有了身子怎么好,李炎一边轻拍她一边道,不要也罢了。
养母张氏不以为然,他嘴上不说,心里未必不想。再说了,徐宝象等得,李炎的年纪未必就能等。现在这样疼她,将来生不出孩子,还指不定怎么嫌弃她,男人不都是这样的。一时嘴快道:嗐,哪有女人不生
她的话没说完,便被徐昌平急促地打断了,张氏意识到说错了话,更是汗流浃背,不敢再看李炎神色。
夫妇两这么默坐了一会,冷不防又听李炎笑了起来。
真叫阿猪吗?
对,对,她自小的ru名,生下来好养活,张氏连忙绽出个笑,您知道她爱吃糖的吧?
爱吃。
小时候真的像猪崽儿一样,什么都吃。那年腊月二十四,家里边祭灶王爷,摆好了香炉和灶果,她却找不着了,我们唤她,阿猪,阿猪,你去哪里了,原来是灯下黑,她就藏在厨房里,偷吃灶王爷嘴上的灶糖。
李炎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
徐宝象不禁又羞又恼,都过去多久了,每年都拿这个当茶余便饭说,偏偏这回还是是当着李炎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