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新荣命硬, 他挺过了冬天, 也挺过了来年的春夏秋冬。
李瑞景四处打工筹钱,一边供养父亲, 一边养活自己。他就像一颗顽强的野草,靠着一点上天恩赐的雨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长大了。
在李瑞景傍上陈毅以后, 他就给李新荣换成了靶向治疗。虽然药品都是天价, 但李瑞景咬咬牙还是能负担得起。当然最重要的是——父亲再也不用被化疗折磨得痛苦哀叫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 李新荣的病情似乎真的有所好转。他被发现时并不是肝癌晚期,再加上治疗技术一直在发展, 医院也曾经推荐李瑞景采用免疫疗法帮助李新荣清除体内剩余的癌细胞。
可是李新荣的病情总是反复,他和医院什么努力都做过了,父亲还是不可避免地虚弱了下去。
再高端的医疗手段, 也抵不过病人一颗求死的心。
其实李瑞景心里清楚,李新荣早就不想活了。
他的病发展到后期, 已经毫无生活质量可言。很多时候, 他连吃饭、撒尿等生/理/需/求都得靠着导管来进行,私/处/无时无刻不暴露在护工眼里, 连排/泄都无法自控。
既盼不到生的希望, 又要承担着生的痛苦,活着于他而言已经是一种负担。
是李瑞景单方面不想放弃,单方面把父亲强留在人间。
归根结底, 是他太自私,害怕父亲走后,自己孑然一身。
……所以父亲到死,也不愿意见他最后一面。
李瑞景恍惚地站起身来,缓缓将白布盖过李新荣的头顶。
他的眼睛红通通的,却没有涌出泪来。李瑞景忽然想通了,当初李新荣说“走”,其实是他早已厌倦了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叫李瑞景放他走。
可是做儿子的,还是强硬地将人留下,让父亲在无边的绝望里苟延残喘了好几个月。
——他对父亲,可真是残忍啊。
卢宏担忧的问,“你没事吧?”
“……没事。”李瑞景揉了揉躁动的腹部,苍白着脸道,“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能帮帮我吗?”
卢宏很怕他打击太大忽然倒下,急忙道,“我们家有做白事的亲戚,葬礼这边我来安排,你不用Cao心。”
李瑞景摇摇头,“不用办了,一切从简吧。”
李新荣成了药罐子以后,王美兰数次向周边亲戚筹钱治病,到了后来,那些人也不奢望他们母子能还上,只说今后不再往来,便纷纷疏远了他们家。
几年后李瑞景能挣钱了,想还钱给亲戚,才发现那些人已经彻底联系不上了。
李新荣的葬礼可以轰轰烈烈的办,可哪怕办得再隆重,来吊唁的人也没几个。
活着的时候万人嫌,死后也没必要撑这一次场面。李瑞景宁愿多花点钱,给他买一块风水宝地下葬。
李新荣的后事办得匆忙,连医院的太平间都没进,当晚李瑞景就托人办理好了死亡证明,将父亲的尸体直接拉去殡仪馆火化。
入殓师给李新荣重新化了妆,蜡黄发灰的脸色被层层厚粉掩盖住,看着倒像是真的睡着了。
李瑞景一夜没合眼,忙着对接后事,忙着选棺材,选骨灰盒,领取火葬证,然后眼睁睁看着那瘦骨如柴的遗体推入火化炉。
父亲一米八的个头,走的时候不足100斤。他是吃了足足七八年的苦,受尽了屈辱和折磨后才咽的气。
他的尸体进去,再出来,就成了一罐骨灰。
直到此时此刻,李瑞景才突然意识到,父亲是真的不在了。
那些压在他肩上的责任和重担也在须臾间离开了。
从前他为了李新荣的病,满心满眼都念着钱,做梦都在想要怎么赚钱。
可现在,这个支撑着他的动力不在了。
就好像一个提线木偶,忽然之间被切断了连线,他连下一步要迈出哪只脚,都没有头绪。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在李瑞景颠颠撞撞长大的过程里,从来没有人教过他,人这辈子,不应该为了别人而活。
他的心被挖空了一块,忽然间就迷失了前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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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荣的后事处理好之后,李瑞景足足睡了一天两夜,滴水未进。
孕后期正是迫切需要营养的时候,他醒过来,也只是睁开眼望着空洞的天花板,一言不发。
卢宏担心他,小米粥热了一次又一次,李瑞景还是悄无声息地躺着。
“你吃点东西,不然身体受不了。”
卢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说出这句话,可李瑞景僵硬得像一具尸/体,动也不动,只有腹中的胎儿微弱挣动着。
卢宏摸了摸他的肚子,里头的小家伙从没有挨过这么久的饿,拳打脚踢地发泄着委屈与不满,到了后面,动作也轻弱下去。
他知道孩子不能再耽误下去了,怒道,“你不吃是吧?不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