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停笔,沁着墨的笔尖于纸张垂直,他盯着自己刚写下的「厌」字,黑眸中浮现一丝怪异与好奇,为何他没有姓?
浓重的墨滴到微黄的宣纸上,在上面落下浑圆的黑点,支起的窗给了夜风灌进来的机会,未被砚台压住的纸张卷起一角,厌抿了抿唇,他坐回椅内,有些懒散地将毛笔扔到桌案上。
少年的视线扫到自己被绷带包裹住的五指,他将右手握成拳形,又摊开,不同于白日的温热,清凉的夜风让厌觉得清醒,雨后空气清新,门外整个世界干净的就恍若被洗涤过似的,可他就是觉得这没意思,修道、练功、玩乐……
若有似无的乐声让厌抬眸。
箫?少年望向窗外,陡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人怎么还未回来?
厌不喜欢等待和猜想,他挽好小臂上的绷带,循着萧声的方向找去,少年瘦弱单薄的身躯穿梭于桃花林间,蓝黑的云层遮住了小半个月亮,但月光依旧皎洁,朦朦胧胧地洒下来,如同清纱般笼罩着大地的每一处人与物。
“谁啊?”前方传来询问。
厌顿住脚步,他还未开口,就看见居小鸦提着灯笼一跃而下,站到他身前,少女看到厌也很惊讶,厌的视线落在对方手里提着的那盏灯笼上——是个纸糊的月亮。
“去了,你听见没有?”
“我没听,你说什么。”
“你你你这家伙是不是存心气我来的!我说了,师兄们在前面修炼拧上,你可别过去了,避免被误伤知道吗?”
“打起来了?”
厌的问题让居小鸦气得转身,手里的月亮灯笼跟着少女的身姿打转儿,她笑得牙痒痒,“我跟你才会打起来,大师兄和许师兄为人温柔,他们是在修炼,你懂不懂!”
“哦。”厌应了一声,余光还能看见那摇摇晃晃的纸灯笼。
“你在看这个吗?”少女心细如发,举着手里的月亮灯,灯罩里的光晕撒出来,将周围环境渲染的唯美平和,“这是我去猜灯谜的时候买的,我跟你说,山下面可热闹了,我每年都要……”
厌垂眸听少女说话,他听对方说庙会、花灯、灯谜、祈愿……
那都是他未曾接触过的新鲜事物,少年厌自幼在村里长大,父母看他极严,他没出过村,甚至没去过镇上,他在村里没有朋友,连叫得出名字的小伙伴也没有一个。
腿上的皮肤又开始瘙痒,厌转身往回走,少女愣了一下,提着灯笼一蹦一跳跟在他旁边,“听烦了吗?你干什么去?喂,反正师兄们都在修炼,不如我们去——”
“要怎么才能得到这个……”闯入视角的月亮灯笼晃得厌心跳如麻,他问:“我想要。”
居小鸦啊了一声,扰扰脸颊,“去逛庙会买就好啦,不过庙会节已经过去啦,要等来年初春,那时候山下很多卖这个的呢,还有兔子的……”
“我不要兔子的。”
“哦。”
少年走在前面,少女跟在他身后,“那你买个月亮的就行啦。”
月亮灯的光不刺眼不灼热,却坚定地照亮了二人脚下的路,厌收回视线,撇过头仰着脑袋,耳边的萧声清扬悠远,能洗涤灵魂般沁人心脾,少年看着天上的月亮,又想着心中那如月般的白衣青年,他想到对方曾告诉他,人活下去有什么意思,只有活下去才会知道——
不仅让厌勾起绷带下的嘴角,心道:如果是为了亲自去看一次花灯,他或许能苟活到下一个春日。
彻底入夜后,林殊星回屋歇息。
少年厌已经躺在床上,瘦弱的身躯只占了床铺一小半的位置,林殊星看窗还开着,皱了皱眉,他将窗户关好,走到床榻边看了眼。
“你回来了……”少年迷迷糊糊,连眼睛都未睁开。
林殊星以为他在说梦话,笑着嗯了声,得到回应的厌连忙睁眼,抱着被子坐起来,迷瞪瞪道:“你回来了!”
“啊?”林殊星察觉到什么,附身摸摸小孩的头顶,认真道:“嗯,我回来了,睡吧,这才亥时。”
林殊星让他继续睡,小孩儿却说他不困了,林殊星哭笑不得,看着少年几乎要漫上眼角的睡意,倒也不再催促,坐到床边靠着,与对方聊起天来。
“不困的话跟师兄说说……你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我上药、换了纱布,去伙房劈柴,还吃了一些糕点,还看了花——”
“劈柴?阿厌,你伤口并未好全,师兄可告诫过你不要做那些粗重活计,以免伤口裂开?”
“是扶青山带我去的。”
林殊星愣了一下,这少年厌是个硬骨头,全身烧伤上药都不见他吭声含痛,此时竟愿意主动坦白……白衣青年思绪微顿,修长的手指搭上少年的脉搏,询问他最近感觉如何,厌躺在床上,睁着两只眼睛看青年的下颌,几缕青丝落到他的面颊上,熟悉的冷香让他闭上眼,左手缓缓用力,抓住对方的衣摆。
“怎么了?”
“我可以与你同姓吗?”
“我想有个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