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说什么?
贺雪邯的脑子有瞬间的宕机,即使是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也没有料想过温妤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她这样最擅长做面子功夫的女人,居然坐在自己对面,言笑晏晏地从嘴里吐出淬毒的刀子?
还说他……索然无味?
这样的形容,仿佛在批驳他没有作为猎物的资格。他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么僵硬,“珊珊小姐,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尝试“纠正”温妤的“口误”。
可温妤眼眸弯弯,浅笑盈盈:“我是说,贺先生这样的男人很没有意思啊。”
说罢她数落起来,掰着指头,认认真真,“贺先生不喜欢笑,总是弄得场面很吓人,别人都不敢跟贺先生说话,更不敢纠正贺先生的错误。还有还有,贺先生还很大男子主义,总是把自己的幻想强加在别人身上。”
“别人可不会跟贺先生说,贺先生这样的表情……我还以为我跟贺先生已经算是朋友了。没想到贺先生听不得真话。”
她认认真真掰扯,也许是她的口气过于无害,又或者她的表情具备相当的迷惑性,贺雪邯甚至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羞辱。
又听温妤说:
“大家不喜欢贺先生,贺先生应该也能感觉到吧,只是他们碍于贺先生的身份,不敢说出来罢了。难道贺先生没有这样的感觉吗?”
一句反问,把贺雪邯问住了。
他当然知道他经过的许多地方大家都是勉强应对他,他也从不准备修剪自己的个性,对他来说,他需要这种足够的距离感来让他免于泯然众人。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和“多数人”一样呢?
但被讨厌,原来他们很讨厌他吗?
连珊珊也有这种情绪吗?
起初对于李珊珊的冒犯,他是想要发怒的,可她不偏不倚望着他,毫不畏惧,反倒让贺雪邯怀疑起自己的处境来。毕竟自己和李珊珊无冤无仇,她没道理为了莫名其妙的小事来冒犯自己。
她这样大胆发言,虽然话说的难听,可也算是真心之言。
是为了自己。
她也说了,她渐渐把他当做是朋友。毕竟没有人愿意冒着代价没缘由得罪别人,他听到的真心话少得可怜。
“所以你是因为我的性格,认为我这样的人只适合做朋友吗?”他忍不住进一步追问。
“跟贺先生做朋友就很好。”
“很有社交距离感。”
社交距离,在亲密关系上,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她显然觉得他只“配”待在朋友的位置上,甚至也不是关系更进一步的密友。
根本不需要温妤多说,他也知道,霍封之流的“优点”在什么地方。他们嘴甜,花样多,懂浪漫,有时候甚至为了讨好女人愿意放下身段,无论之后他们的态度多么渣滓,在得手之前,他们总是愿意戴上讨人喜欢的面具。
贺雪邯明白她的话发自真心。
但不意味着他喜欢听。
“朋友吗……”他控制着胸腔里古怪的情绪,也许是被羞辱的愤怒,也许是深深的疑惑,又或者夹在一丝酸涩,随后他重新恢复了坚硬的外壳,带着几乎居高临下的态度:“那些家伙,不过是我脚边的蝼蚁,那些暴发户,疯子和无能之辈,你真的认为他们会比我更好?”
他的提问是尖锐的,音量也逐渐提高,引来了餐厅里其他客人的观望——他第一次这样不体面。
但他没法顾忌脸面。
贺雪邯是傲慢的,孤僻且顽固的。
他当然没法接受这样的戳破气球的“真话”。
——正是温妤需要的反应,他果然沉不住气。
比起慢慢温水煮青蛙,用细节和行动去一点点“攻略”这个傲慢乃至于有些自恋的家伙,难度系数不是一般大,何况她也没有那样的时间与耐心。
不如打破他的外壳,将他引以为耻的丑陋弱点暴露在阳光下,使他无法维持他自己逻辑自洽的“完美”,不得不面对残忍的现实。当然,这样的现实是温妤进行渲染与夸大加工的。
先打碎他,伤害他,才能击溃他的防线,更便于之后的攻心手段。
温妤并不像他那样失态,她依然得体,这种姿态透着难言的冷漠:“我没有说贺先生不好的意思,可只要是人都会有缺点,贺先生也是人,自然不能免俗。贺先生不止一次在我面前针对我的恋情指手画脚了吧?”
事实的确如此,贺雪邯无法反驳。
她把这样的事情用语言具体说出来,贺雪邯产生的耻辱感恨不得穿越到之前的时间狠狠抽自己。看吧,他做这么多,她从来不在乎,并且一直用理智的目光看透,将他当做小丑。
她的眼里毫无嘲弄,甚至连语气都这么温和,一点点,一点点帮他寻找他的缺口。
哪怕她同自己大发脾气,也好过口齿清晰的分辨。
“我就不该管这事!”
他紧抿嘴唇,他承认自己是有私心在,可这些话他不可能说出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