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七夕,赫连澈回宛城也是为了陪凌静宜过节。
这天下午又特地抽空,去宛城六小看她拍电影。
毕竟这是她执导的第一部作品。
他领卫戍近侍来到学校礼堂时,只见凌静宜穿一袭西式碎花格纹连衫裙,烫卷过的秀发高高束在脑后,圆脸布满晶莹剔透的汗珠。
她将报纸卷成喇叭的形状,比在嘴前,正冲学生们声嘶力竭喊话。
然而小学生们只顾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完全没人理睬她,急得他家静宜原地跺脚。
去。
赫连澈朝杨安兴使个眼色。
杨安兴便领着卫队,凶巴巴围住这群小布点,朝他们扬扬手中黑黝黝的勃朗宁手枪。
小兔崽子们,再不安静,把你们一枪毙了。
都关上嘴,听咱夫人训话。
Cao你二大爷,怎么还在嚷嚷,我要开枪了
杨安兴见怎么说都没用,便真的扣响扳机,朝着礼堂红黄色的马赛克玻璃窗,砰砰砰连开三枪。
窗户霎时咧开一个大窟窿,玻璃渣碎了满地。
空气凝结,大礼堂如死般沉寂。
下一秒,哭声猛烈,如惊涛拍岸,汹涌咆哮,简直要将屋顶掀翻。
杨安兴灰溜溜滚回来。
沈泽言本抿唇偷笑,结果被他丢来一个你行你上的眼神后,也只得乖乖闭上嘴。
凌静宜望着一个个哭成泪人的小布点,急得都快要跟着哭了,没想到第一组镜头就这么不配合,接下去还怎么拍。
旁边的工作人员也对这群nai娃娃一筹莫展,想遍法子,却怎么哄都哄不好。
苏老师!
扎俩小辫子,胖乎乎的小女孩,哭得眼泪婆娑间,忽看到苏曼卿从礼堂门口经过,便立刻噔噔噔小跑过去,抱住她大腿呜呜乱蹭。
怎么了?
曼卿蹲下身,拿出绣帕子温柔给她抹眼泪。
苏老师苏老师小女孩哭得泣不成声,摇着圆不溜秋的脑袋,有好多怪叔叔,好凶好凶。他们还开枪!
苏曼卿牵着女孩小手,走进礼堂,只见满屋子小学生哭得东倒西歪,不由柳眉微蹙。
她安顿好小女孩,便径直走向舞台,在纯黑三角钢琴前入座,掀开琴盖,十指翩飞,弹了首《土耳其进行曲》。
乐曲轻松活泼,节奏感极强,向来是孩子们喜欢的。
果然没一会儿,大家便像约好似的,用手背擦擦鼻涕眼泪,争先恐后跑上舞台,围在钢琴旁,乖乖听老师弹琴。
赫连澈站在远处,宛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只是那样静静听着。
这是他第二次听她弹琴。
从她指尖流淌出的每一个音符,仿佛都具有魔力,可以穿透厚重云层,穿越重峦山峰,掠过所有繁华与萧凉,直达内心最柔软之地。
他贪婪望着高台上的女人,凝酥堆雪的肌肤罩着一件琥珀色的凤仙领织锦旗袍,袅袅婷婷,霞光滟滟。
美丽的脸庞始终悬着自信从容的笑,远不是两年前在沛州驻军仪式上,那个只敢低头瞧视地面,胆小如鼠的女学生。
她似乎在风子身边真的过得很好,很幸福。
舞台上的琴音戛然而止。
苏老师,好好听,我还想听。
我要听苏老师唱歌。
苏老师,唱《何日君再来》!
何日君再来
听小婶说过,这是自己父母最钟爱的歌,每次父亲出征前,母亲便会唱这首歌相送,为的是盼君平安归来。
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女人歌声婉转清丽,被孩子们团团围在舞台中央,疏疏金光映落她细嫩脸庞,宛如中世纪油画上的安琪儿,恬静而圣洁。
他想起初见时,逼仄昏暗的裁缝铺里,她一低眸那如水般的温柔。
他想起司令台上,烈烈风声中,她说自己名唤苏曼卿。
他想起她被大狗吓得惊慌失措,哭着将绵绵小手塞进他滚烫掌心。
他想起呵气成霜的山洞里,她浑身的柔软和小xue里逼人的紧致。
他也想起,她说他厌恶他,憎恨他,宁愿冰天雪地,投湖自尽,也不想被他玷污,却扭头给凌子风生儿育女,百般温顺小意。
自己无怨无悔,为她做这般多事,付出这般多情
她却视他为豺狼虎豹,连半句话都不愿同他说。
赫连澈眸里的光,渐渐地,如流星坠入深海,冰冷而黯淡。
曼曼,太感谢你了!居然能对付得了这群小魔头。
凌静宜待曼卿唱完歌,赶紧跑过来握住她手,摇撼道,回去一定好好谢谢你。
曼卿脸庞是流yinyin的笑,朝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又伸手在孩子们的小脑袋上,一个个摸过去,嗓音如春雨般,温和蒙蒙。
大家现在先乖乖配合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