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身体疲惫,但好在伤处的药粉起了作用,浑身痛感减轻了许多。
凌鸢打起Jing神,保持头脑清醒,决定催马入城,休整一番看看是不是雇辆马车,再作打算。
世道不稳,盗匪横行,苍山之外时有杀人越货之事发生,她不得不换了一身粗衣,小心谨慎地将自己原本面目掩去。
临水照影,手腕翻飞,很快便化作了一个普普通通跑江湖讨生活的青年女子,岁月的风霜斑驳覆面,泯然于众,毫不显眼。
待从山野走出,入得官道,前方便是沧州城,太阳将落未落,斜阳余晖中,她牵着马儿慢慢踏入城门。
古朴长街马蹄轻踏,街肆繁景映目而来,周遭人声谈笑交错,熙熙攘攘喧嚣不息,倒也真没谁愿意多瞧上她一眼。
凌鸢一人一马,在城中慢悠悠走了一遭,略略将大致方位布局绘入脑中,便寻了间酒肆,上得二楼拣了张无人的桌坐定。
正值饭点,酒楼里人声鼎沸,她哪里习惯这等喧闹杂乱的场合,心里一闷,不耐地抬目张望几眼...
又见相邻桌面吃食实在油腻粗鄙,想起曾经满盘珍馐,尽管腹中饥饿,她一时也不免败了胃口,连想饮杯茶水都觉杯沿腌臜。
她皱了皱眉,两指扣着茶杯随意敲了敲,颇为烦躁地轻啧了一声,当即准备起身离开。
但目光一晃,猝不及防地就撞了一双漆黑的眼中。
那是一双太美的眼睛,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深广幽暗!
那漆黑的眸中,仿佛盛满了长夜未褪的苍穹夜色,又如同沉着千载明月,万世天恒,既遥远又安静地等待着她的降临!
凌鸢怔了怔,这才发觉楼梯口处不知几时一坐一站,多了两道人影立于烛荫之中。
那站立之人身材Jing悍,气势肃杀,手中推着一辆轮椅,纵是身份不表,脸上也赫然写着本人绝对不好惹这几个大字...
但坐在轮椅之上的少年,看上去却十分年轻,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素袍恍如青山翠玉,浮华尽褪,独立于此间喧嚣之外。
目光相接,他一动不动地端坐,眉眼寂然温和,似隔着山重水雾遥遥望来,神色慈爱而怜悯,仿佛眼前景物俱是他梦中所求。
仿佛即使再看百世千载,亦会是不舍错目!
凌鸢顿觉受到冒犯,但饶是恨这小子目光放肆,如此无礼,不知死活,到底又记挂着周遭人多眼杂,不能露了身份多生枝节...
她清眸微敛,幽光泠泠,极不高兴地咬住下唇,虚张声势地剜了那人一眼,便低了头,举杯掩面。
但哪料得,那人被她这愤愤一瞪,反而极轻地笑了一声,眉间似喜似悲。
伴着辘辘之声,但见轮椅微微一动,木轮滑过地面,那人已催动座椅,缓缓移至她身侧。
你怎会在此?谁陪你出的门?淡然清贵之气迫面而来,那人声音低沉轻柔,十分缓慢,饱含关切期待。
......这...怎么回事?确定是在与自己说话?凌鸢心中警铃大作,面色数变,手腕一动,攥在袖下的银针便不由暗中收紧。
那少年似乎毫不介意她的防备,深不见底的眼中满载眷恋,神色极为柔和专注,你身子怎样...师兄弟怎都未守在你身边?
......他在说什么...哪来的小子,凌鸢一头雾水,戒备地瞅瞅四周,又草草打量了他一眼...确定并不识得此人好吗!
她到底是又不欲生事,遂再度垂下眼眉,试图置若罔闻。
心中却不由暗恨,自己几时竟沦落到要任这等山野小子随意打量了?
真正是好生可恶,也不瞧一瞧她是谁便敢前来搭话!且先记下,回头定不能轻饶了他!
正是掌灯时分,晚风徐徐吹过,鸿鸟飞去又回,窗外街铺相继点起等火,锦灯摇荡,烛光簇亮。
那人目光落定,微微发红的眼底仿佛藏着滢滢水光,我正要回去寻你...也是巧了,方才在街上险些没认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还听见他叹了一声,声音低低的,似带着一丝落寞。
你瘦了...这些时日,过得好吗?可有人欺负了你?在街上见你来来去去独自一人,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这...这问题也太多了罢,莫非当真是个疯子...可是盯她稍作甚?
凌鸢不明所以,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偷偷望了一眼先前那推轮椅的壮汉,见其人立在楼梯口处,并没有跟过来...
她不由大了胆子将手中茶杯重重一磕,没好气地白了那少年一眼,小声骂道,你是没长眼了还是怎样?不晓得认错人了?
我?认错人了?
那少年摇了摇头,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口中喃喃一声轻叹,似自言自语,不...我便是化成灰了,也不会错认了你。
......这话说得莫名...凌鸢心中惊疑不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