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这样了。天枢站在欲海册仙殿麒麟的桌案前,昆仑镜已经修复,月德妖修也了心愿。昆仑如今平安无虞,灵气丰饶。
月德手持昆仑镜,不卑不亢立于殿前。她不过元婴妖修,能来天上欲海,却并不惧怕,句句陈愿:感念神姬福泽,我也无憾了。
麒麟颔首,提笔于书章上点上句读。
修个镜子,本非难事。陆崖位坐左侧尊位,懒懒散散,双手枕脖颈,脚下战靴翘到了桌子上,神姬呢?
月德脸色微沉:这个还在昆仑。
麒麟提笔的手微顿,抬起头来:嗯?
昆仑山衍雪宗。月德以手点下颌,斟字酌句,说得十分隐晦,将眸光投向一旁正在剪花枝的烛Yin,九郎于山神曾经的药堂处,收留个修士。神姬留在那处了,未随我二人回欲海。
修士?麒麟忽觉不妥。
下一瞬息,陆崖的剑气就朝着天枢面门下来了:什么修士!?
天枢祭出金剑,合掌堪堪一接斩仙的威压,溢出一星半点。陆崖的剑气直冲出殿外,将外头乌莲池畔他自己的塑像拦腰斩破,顿时水奔如涌,滔天黑浪!
烛Yin手中正剪一簇松柏,飞袖朝外一掷,定入池底,波澜尽收:战神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陆崖好大无名火,回手收剑,天枢你这废到底是咽了回去,不知忽然通了哪处灵犀,气势更恼,你是不是不行?
天枢一愣,忽知他在想何处。虽敬他剑修祖师,却不愿蒙这无妄之冤,哂笑起来,祖师去了,也不行的。
陆崖剑意怒盛,脚踩斩仙,指昆仑之位。
下一瞬息,人就不见了
麒麟看了看陆崖剑气残留于远处的红光,手上笔管还未放下,似在思索什么。
噌声一响,陆崖又回来了。
麒麟。他一脚踩上了桌案,勾手,别便宜了那妖媚。你的羽衣,借来用用。
妖媚?麒麟有些跟不上陆崖的思绪。
蛊惑人心的,不是妖媚是什么。魅魔也罢,狐狸也行。陆崖指了指麒麟身上羽衣,我一剑下去,身死道消,实在便宜了那勾人的妖Jing。先将你羽衣给那人罩上,我再慢慢杀他
这就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典故?月德头回见欲海办事风格,有些怔忪,二位神官大人,我、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烛Yin低头带笑,温和宽慰她:无事,莫要害怕。他放下手中花枝,伸手一点昆仑镜,你自去乌莲池洗去镜上尘土,寒鉴自可复身。他的话令人安心,我们去昆仑看看,无甚大事。
话虽如此说。
北帝酆天子麒麟、战神祖师陆崖、昆仑山神烛Yin,并最近欲海待封神官的金剑天枢,四人一道入凡的阵仗。浩瀚法能宏盛如织,威压森森得都令半边天都黑了,让诸人猜测沸腾。
听说是,上神姬去昆仑办事,遭一个魅魔修士勾引纠缠?
那四位已经是如此殊色,各有春秋,还有什么妖孽能让上神姬魂牵梦萦。
大抵是那种,邪魅狂狷、悖德yIn祸的邪能
也有可能是极擅风月、奇yIn巧技无所不极的魔道
啧啧啧,世间还有此等妖孽啊。
而此刻,妖孽本人,正在昆仑天池的湖心钓鱼。
长生君素衣清减,手持一截枯萎的竹节,小舟一叶,波澜轻荡,神色澹然。
病心歪在船舷一侧,以手掠过不冻的天池,撑着下颌自他身后端详他的眉目。是他不假,白衣不让雪,清正心无瑕。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顺着他交领的素白衣襟一路看到了发端,只觉得他似乎多了点什么。且试探问道:你记得的那个人,是谁?
他偏首,看着她的指尖掠过如镜子般清澈的水面,把星河打碎,颔首答她:有些模糊。只记得,是个脾性极坏、执拗倔傲的人。若说模样,只余一个背影。
背影?
她大抵有一头黑发。长生君似乎很认真地回想,墨色般,像缎子。
啊病心绕了绕自己霜色的发尾,有些遗憾:没有别的了?
没有别的了。长生君回答得很笃定。
她的心里有些空落落,却没有说什么,翻身仰躺在舟子上铺的裘绒里,望向天上的星河:也不记得名字,也不记得容貌了。又问,这三十载过得还好吗?
已是很好。他并不热情,甚至有些疏离,只望向鱼钩垂钓的尽头,回忆平淡岁月,扫雪汲水,或是劈柴伐木,换一餐食。
还要做这些?她任白发散落四处。
闲庭落花,夜敲棋子。这样淡淡滋味的生活,的确也很适合他。病心暗道,只伸出手朝天上星星抓去。
应当做的。他不以为意,目光锁在竹梢微动的垂勾。
唔病心呵出一口白烟,手在裘绒里摸索,捉住他一截尾发,悄悄拿在手里把玩。却见那尾发之处束发的是一截红线,竟已褪色抽丝了。
天地养之、混沌诞生、神圣光明长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