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斐然低着头弹钢琴,整个人十分安静,手指上的动作缓慢,让音调流水般缓缓流动,奏出温婉的歌声。
身后的沈行章却几乎没注意到琴声,目光游移在青年的腰侧上下,在喝下几口红酒后变得晦暗不明。
盛家艰难,怕是当年连供盛斐然上学都是勉强,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舍得花钱教他学习这些艺术,应该是从一开始就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盛斐然也不负所望,一步步努力向上爬,试图触摸到足够改变命运的机会。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拼命去做,就能够成功的。
宴会还在继续,人们收回目光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悠扬流转的钢琴声成为喧闹的背景板。
沈行章遗憾地摇摇头。他听不太出来音乐的好坏,因为他从来没有、也不需要去学,对于商人来说,艺术修养只是权杖上的点缀,无关紧要。
这也许正是盛斐然始终看不起他的原因。在沈家无与lun比的光环面前,一个穷少年的努力和优秀显得不值一提,即使他们是专业总分的第一名和第二名,是老师、同学私底下认可的“瑜亮”,但其实两人的现实差距远比这要大得多。
就像此时此刻,一个是“云水越”中宴会的主角,即将接手一家庞大的公司。另一个则如同佣人一样弹奏着无人听的伴奏,也无人关注。
盛斐然的腰依旧挺直,似乎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侧脸一如既往沉静。然而有一些支撑他的想法已经慢慢倒塌,透过尘雾,露出清晰的现实来。
大一开学那天,盛斐然在台下看着沈行章,听着旁边人议论对方优异的成绩、显赫的家世,一种难以抑制的嫉妒就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从小到大,很多人夸赞盛斐然,说他乖巧懂事又品德兼优,他的父母将全部希望和沉重的压力压在他背上,盼望着盛家的儿子能够摆脱贫穷、跻身上流社会,改变不幸的出身。这些,盛斐然都一一接受,因为他自己也明白,这是唯一通往成功的路。可另一方面,只有盛斐然知道,自己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温良,他一直有病,名为“嗔”的病。
暗自滋长的愤世嫉俗一直灼烧着盛斐然的心,将平静外表下的心烧的近乎扭曲,对不公的诅咒、对他人的仇视总是没有尽头。但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发泄沉重的压力,让他获得一丝喘息。
这一切,终于在这一日走到尽头。
已经大三的盛斐然从Yin暗的愤怒中抬头,被冰冷的现实吹醒,终于有了一些成长。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滑稽的小丑,跑到这里来自取其辱,这里本来就没有他的位置,他什么也不是。
沈行章赢了。
盛斐然面无表情地想,就到此为止吧。这场单方面的丑角戏已经进行太久了,他妄图和沈家的儿子比较高下,用这种方式来消磨嫉妒,维护那敏感的自尊心。而这于沈行章来说,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甚至不值得关注。
事到如今,他只需要安静离开,落寞离场,想来便能够让沈行章满意吧。
一曲恰好在此时终了。
盛斐然深呼一口气,用最后一点力气维持体面,起身,走入宴会熙熙攘攘的人群。
“云水越”里并没有他的位置,他和上流社会还是格格不入。
穿过人群,是云水越外灿烂的星河,夜色已经降下。盛斐然吹着晚风想要清醒,然而在酒Jing作用下,耳边环绕着若有若无的嘲笑声,似真实也似虚幻。
还没等走出多远,他的胃里忽然开始翻腾,额头上冷汗岑岑。这是他一贯的喝酒后遗症,为了体面,他几乎从来不在家外喝酒。
这是第一次破例,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痛得蜷缩蹲在路边的盛斐然恍惚地想,太不值得了,他有什么能与沈行章争?现在的对方随便一点教训都能让他如此。
盛斐然不无怨怼地自嘲了一下,抖着手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想要给朋友打电话。
忽然,有人从身后走近,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打断了他手上的动作。他这时候反应有些迟钝,借着手机光,抬头认真地看对方。
沈行章也在看盛斐然。
当年的开学典礼,沈行章看着台下的一直盯着自己的青年,第一个想法是这人很好看,眼睛明亮,烈日炎炎下,像唯一清凉的那缕风。后来因为在同一个班,接触得多了,知道盛斐然是个冷淡的性子,便想他什么时候能够情绪失控,真想看一看。
而此时在沈行章的眼前,斑驳灯光下,盛斐然脸色苍白,眼角泛红,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打击。那张一贯淡漠的脸上多了很多情绪,有失落有茫然,还有不甘。
但是,还不够。
沈行章一把捞起盛斐然,对方全然没有防备,被强行地拉起来。这时盛斐然终于看清面前人的面貌,第一个反应是眉头一皱,习惯性地想要躲避开,有些抗拒。
三年来,他们两个人一直都只是点头之交,基本上没有过什么接触。
盛斐然是看不起沈行章的。虽然处处和他较劲,但又几乎从来没有正视过对方。对他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