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丛,你知道了?
李琮的胴体上扎满了银针,随着呼吸之间的震颤,银针像是微风摇曳之中颤抖的麦芒。
司道君一向清冷的声音中流露出无奈与挫败,他的医术是世间第一好,可他仍然有治不好的病人。
李琮,就是那个他治不好的病人。
阿丛,你是怎么发现的?
在第一次为李琮把脉的时候,司道君就发现李琮的身体状况很复杂,有旧伤,有新伤,还有些古怪的病。
又或者说,是毒。
刚开始,司钧平还不敢确定,多次疗养之后,他才最终得出结论。
李琮想了下被她拿来做实验的薛白袍,略去其中细节不表,她简单说道:
道君,我发现你实在是个很谦虚的人。
你说你不通长生不老之术,可你给我的药活死人,rou白骨,说一句起死回生不为过吧?
可是,我发现它治不好我的病。也就是说,我根本没有得病,而是中毒。
再灵的丹药,不对症也是没用。
司道君没有否认李琮的话,他原本的打算是慢慢理疗她的身体,尽可能地推迟毒发的时间,在这期间寻找适合李琮的解药。
道君,告诉我,毒发之后会怎么样?
司道君和盘托出:阿丛,给你下毒的人实在狠毒。这毒的剂量一次不能下得太猛,否则很容易被人查出来。因此,这个人他经年累月地下着微量的毒,等到被发现的时候,毒早已深入肌理无药可医。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没有去找我的话,你应该从二十三岁起逐渐失去武功,承担常人无法承担的痛苦,直到二十五岁内功散尽,肌肤寸裂,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我可以保住你的武功,我可以把毒发的时间往后推迟很久,但是,假如找不到真正的解药,就连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
司道君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说不下去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难以接受的事情。
李琮的声音再度响起。
年初那阵,我还在和突厥人打仗。是,我是被人砍了几刀,但我的武功不该出问题啊。
那是她最大的倚仗,是她行走天地的资本。
喜儿叫我不要担心,她说我是太累了。我假装不害怕,我假装我的身体一如既往地健康。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惧。
对于李琮来说,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体和武功,其次是她的权力和地位。
道君,我的身体还能坚持多久?
司道君比划了一个手势,说:十年。
在找不到解药的前提下,司道君可保李琮十年之内仍处于巅峰状态,她可以正常使用她的武功,她可以活蹦乱跳地一如从前。
可在十年之后,她会暴毙而亡,回天乏术。
司道君感到悲伤,他觉得李琮应该有更美好的人生,至少还有几十年的寿命,可在残忍的真相之下,她活着的每一秒都是在倒计时,时时刻刻笼罩在毒药与恶意的Yin影之下。
他不喜欢这样。
他希望阿丛活得潇洒快乐。
正当司道君沉浸于悲伤之中无法自拔之时,他耳边却传来李琮轻快而又愉悦的笑声。
阿丛,怎么了?
司道君给很多人治过病,来的时候愁云惨雾,走的时候眉开眼笑。
对于一个被大夫宣布无药可治的病人来说,李琮的笑声实在很不寻常。
十年!那可是十年!
十年的时间,足够了。
足够她把想做的事都做完。
那些银针在颤抖,像一阵小小的银色波浪。
司道君不敢去看她的身体,微微偏过了头。
瞧你那副样子,本殿还以为我就剩几个月可活了。
司道君完全没想到李琮得知真相之后是这个反应,他有一瞬的茫然,随后就开始生闷气。
公主不急大夫急。
阿丛,你怎么可以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李琮还当他是医者仁心,看不得病人糟践自己的身子,可她想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又太重要,她不会放心假手于人,也不会在中途选择放弃。
道君,何必生气?
是,本君作甚要为你担心?反正担心你的人多的是,怎么轮也轮不到本君!
这还是司道君头一回真情流露。
李琮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满身银针颤颤巍巍,司道君看不过眼,又把她摁了下去。从李琮的视角望过去,她只能看到司道君尖尖的下巴和因为激动而泛粉的耳朵。
她躺着,手臂向上抬起,竖起三根手指,作出承诺:
道君,我保证三年之内我会处理好全部事务。三年之后,我会做一个好病人,你想怎么治我就这么治我,我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