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绵回到家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昏沉。
以至于等迈进了家门,才发现客厅里的大灯亮着,父母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温清蓉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绵绵?你忘记带伞了?她是被晏城送回来的,跑进院子里时站了好几秒才冷静下来,淋了满头的雪。
还好上天眷恋,这场声势浩大的初雪尚未开始发作。
她被催促着去洗澡,心里求之不得,从浴室里出来,便一股脑地钻进被窝里,摸索着充电器,等待手机开机给晏城发微信。
温暖的环境催得睡意四起,江意绵揉了揉眼,听见房门被敲了敲。
是妈妈,绵绵?我能进来吗?
她从床上爬下来开门,尽管彼此都心知肚明并没有落锁。
温清蓉甚少来打扰她,哪怕是生病,只要看着她吃了药,进了房间后也不会再说什么。只是今天,她显然是有事要说。
江意绵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她对妈妈的感情太复杂了,复杂到她一贯逃避,用冷眼相向和拒绝交流来自欺欺人。
爸爸呢,这段时间都有空。他订了一个温泉,打算带我出去玩几天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是闪着碎光的,岁月不败美人,时间夺不走她的温婉,却也改变不了她的懦弱和安于现状。
所以呢?江意绵打断了她,您要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温清蓉被她的态度吓得愣了愣,语气变得局促,你看,爸爸只要有空还是对家庭很上心的,对我也是。你有空就多在家吃饭吧,我们始终是一家人
江意绵的手握在向内的门把上,掐得手心都一片冰凉了,才从怒气里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不过是想起来自己有个家,有个合法配偶了,百忙之中抽出点时间来逗猫遛狗,您就感恩戴德了?她知道她其实不该用这样的语气对妈妈说话,但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就像当年控制不住自己在知道江智婚内出轨她依旧选择原谅后滋生出来的厌恶一样,明明一切不是妈妈的错
一家人?你倒是问问他和那个女的断干净没有啊。
发起火来的女孩像一只被烧着了皮毛的小兽,耳边有脚步声渐近,是已经将她的话全部收入耳中的江智。
他沉默着的面容不复平日和蔼,可无论怎样江意绵都没办法再接受他。
她恨他撒谎,恨他背叛婚姻背叛爱情,恨他做出这样让人唾弃的事情还能粉饰太平。
江意绵冲了出去。
这样的家她再待多一秒都想吐。
一个小时前还温柔坠落的雪片已经完全变了光景,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像是不压倒那高傲的松树枝头便不罢休。那些雪也照样落在江意绵肩膀上,她没穿外套,整个人被冻到哆嗦,甚至差点在院子里摔了一跤,可此时此刻她只想逃。
她恨母亲无动于衷地维持着表面和平,恨她把江智的施舍当做恩赐一样承受下来。她也恨江意闻瞒着她这么多年,恨他依旧对父亲敬重无阂。但她最恨的还是她自己。
恨自己不懂成人世界那些心照不宣的法则,恨自己不谙世事的幻想与天真。
她胡乱解着家里的门锁,松掉的那个瞬间就像缺氧的人终于遇到了空气,她迈出脚步,却被身后的呼唤钉在原地。
绵绵?
晏城推开车门下来,脸色不太好看。他的指间还夹着半根烟,有轻微的白雾从他车内散出,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停了多久,抽了多少,为什么没走。
他没给江意绵反应的时间,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拽进了后座,听见后面有人在找,自己也顺势挤进来,伸手关掉了车灯。
中年夫妻在门口寻人无果,保持着理智给江意闻打电话,让他帮忙。
晏城盯着那扇门合上,才微微退开覆在她身上的身体。车里没有光,那盏老旧的路灯曾经无数次偷窥他们在昏暗里亲热,此时此刻却无心照亮了她shi润的眼睫。
江意绵直愣愣地和他对视,似乎完全丧失了意识,智力退化到学前,连话都说不完整。
可他体贴地什么也没有问,只伸手攥住她,把人拉近了将那冰凉的四肢裹起来。脚踩在他结实的腹部,手被他的手心抱住,热度一阵一阵地传过来,有什么东西在融化的边缘。
她被始终萦绕在鼻尖烟味熏得快要窒息,脑袋钻过来,小声抱怨:好难闻。
嗯,不抽了。他拨开她shi透的发际线,以后都不抽了。
车厢里又沉默下来。好奇怪,明明他刚刚抽完烟,身上还有残留的烟草气息,却意外地不难闻,和其他的空气比起来,他身上的味道显然更能让江意绵接受。
多穿点衣服。半晌,他才叹着气说了这样一句。
江意绵回过神来了,闷声反驳:我原本打算睡觉的。
说到睡觉,她才想起原本要做的事情。像突然才发现这个地球上海洋面积比陆地面积要大得多一样,她蹙起眉,你怎么没走啊?
在想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