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聚焦的亮白光圈在眼前晃动,嘈杂的声音在耳边如chao水一般涌来,慢慢挤上胸腔的窒息感让人无法避免的产生一种沉溺深海的恐惧。
柳奕之躺在病床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些破碎的记忆像隐入水中的冰锋随着滴滴答答的脱敏药剂一齐涌入他的身体中。
他好似又再一次回到那个局促、紧张又难堪的境地。
沉闷的下午,堆积的蟹壳,高级的瓷制桌面以及神色淡漠的女人。女人定定地看了过来,未施粉黛的清雅面容上有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她连唇色都淡得显出一种病态,唯独那双美眸的颜色却浓郁得紧,又黑又沉,如同一潭永不波动的死水。
呼吸越来越困难,柳奕之一次一次的告诉自己,不要再回忆了,已经过去了,可那些清晰的画面、那人的每一个字都凿进了他的心口。
他记得苏景云随意地扫过他剥好的蟹rou,却没有动作,只是意有所指的问,“是柳砚告诉你,我喜欢吃螃蟹?”
自己是如何回答的,他已经不记得了,却能清晰地想起她勾唇笑时的幅度,他甚至能回忆起来,苏景云唇角是在笑的,可眼角却没弯,声线更冷淡得没有起伏,“难怪刚回国就安排你来见我,他不想要你,所以教你怎么来讨好我么?”
他记得她将那些餐盘完好地推送回来,“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不想吃,那送你回家了。”
……不想回家。
“……不舒服?”
那些剥好的蟹rou成了明晃晃的毒药进入五脏六腑,他将手指虚扶在桌面上,胸腔发紧,艰难地吐息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用余光看到苏景云只是蹙着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疑惑又冷漠。
“装的么?”
这个年龄段的小孩总是会有靠着装病获得关注的想法吧。
他张了张嘴,想说不是的,可目光晃荡地落在身前螃蟹的残骸上,却一句话都没有出口,发麻的痒意从后背一直蔓延到脖颈。
“过敏啊……”她终于发现,缄默许久,目光清淡地扫过去,黑眸中蒸腾而起的是一缕缕的不耐烦,“小奕,你太麻烦了。”
太麻烦了。
所以不想要你。
是真的很麻烦吗?
苏景云可以很轻松地记得每一条变化的方程式,记得每个珍贵的物理定律,记得复杂元素背后的故事,每一件都如数家珍。她拿了那么多的奖,出入各种科研场所,对每一个数值都有敏锐的感知力。
唯独不记得儿子的过敏原。
“妈…”他该如何求她呢,他想说,他不麻烦,他可以忍得住自己去医院,他一直都在想念,一直在期待与你的见面。他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袖,即使痛苦得一句话也说不完整,也乞求着她别离开,别离开,带他走。
他不想回到柳砚那里。
可许久之后,苏景云已经拨通了柳砚的电话,冰冷的声音扎得他痛彻心扉,她的目光再没看向他。
“只是一夜情的产物,能别再带来给我看了么?”
那点微弱的火光一点点从他眼中熄灭。
或许也不是麻烦,只是他存在的本身对于极度冷漠的父母而言就是巨大的累赘,而过敏只是一颗碍事的参天大树上新长出的一根细嫩的枝丫。
……
凌晨两点的时候,柳奕之睁开眼,那种不适的窒息感已经完全消退了下去。值班的护士在一旁给抽针,又查看了下他的病历。
“蟹壳接触性过敏,蟹rou食用性过敏。”她有点惊讶,看了眼柳奕之,“你跟螃蟹还真不对付啊,碰一下都不行?”
“嗯。”柳奕之顿了下,想到了苏景云的话“很麻烦。”
“还好啦。”护士安慰他,“我们看得多啦,什么过敏的都有,千奇百怪的,多注意就好了。”
*
姜溪正在睡熟着,忽然给人“咚咚”的敲门声给吵醒了,他吓了一跳,开始还以为是楼上的声音没管,后来发现是自己门前的。
他迷迷糊糊地下床开门,外面寒风瑟瑟吹得他打了个冷战,抬眼就看见柳奕之穿着身纯黑的外套靠在门口的敲上,昏暗的光线下,姜溪看不清他的神情。
“学长??”他楞了下,对于此刻出现在他门前的柳奕之感到有些茫然,“你…怎么来了?”
柳奕之问他,“早上借钱的时候,不是说要陪我睡么?”
“啊?这个点??”姜溪一时有些迷惘,但还是让开些身形让柳奕之进来,他揉着眼睛说,“……我好困啊。”
柳奕之“嗯”了一声,“那你先睡。”继而打开姜溪的衣柜找了条宽松的裤子去洗澡。
等他洗完的时候姜溪已经窝在被子里再次睡着了,只是可能被吵醒过,他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会蹙着眉。
柳奕之的身上还带着未干的水汽,他缓步走至床沿,凝望了姜溪几秒,这才钻进温暖的被窝从后面抱住姜溪。
这种温暖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