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得有这么吓人么?晏成取笑着少年的胆怯。
客、客人很好看!少年慌忙解释。
看他紧张得似乎脑子都空了,晏成善解人意地提醒他步入正题:会弹琵琶么?
不会。少年脸色白了。
哦,那你会什么?晏成表示很好说话。
我只会琴。少年搅着衣角,忐忑不安。
琴以悦己,筝以悦人。琴向来是文人sao客的消遣,而秦楼楚馆更偏好华丽靡艳的音调,愿听琴的人并不太多。
奏来听听。
晏成推开窗户,坐在了窗边。
窗外所对的位置果然和她想象中分毫不差。金河缓缓流过滁州城的正中央,两岸的细柳随秋风清减了不少。稍显萧瑟的琴声缓缓奏起,倒也悠远宁静。
一曲终了,晏成托腮侧目看向少年:琴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抿了抿唇收回琴弦上的手指:覃瑜。
或许是晏成作为听客实在温和得过分,或许是熟悉的琴音以哀愁替代了畏惧,少年的紧张在静默的空气里渐渐消散。
有些松垮的发髻遮住帘外的日光,他的眉头被笼在了Yin影里,整个人也像屋檐外掠过砖瓦的秋风一样暗淡灰白,声音几不可闻。
积毁方销骨,微瑕惧掩瑜。
可晏成还是听见了,她漫不经心的动作一顿,透过珠帘审视着他,却见他苍白清瘦的手指让薄薄的一层茧印显得莫名突兀。
你念过书?
少年像是被从梦中唤醒了一般眨着眼:读过的。
指间的痕迹骗不了人,那些怠惰的世家子五岁启蒙,也没几个有这样的笔茧。
晏成歪着头没说话。
人世间突如其来的苦厄太多,她惯于以一方子民为计,经年累月下,很难对偶遇的浮萍产生责任感。
可是
她瞥了眼对方显然是努力过却依旧松散的发髻,也并不吝啬些许廉价的宽慰。
我看这里有笔墨,来写副字看看。晏成径直朝桌案走去,自顾自研起了墨。
虽是指使的话语,可正因声音极温和而并不予人冒犯感。覃瑜恍惚间以为面前是自己yin松问鹤的昔日旧友,正挽起袖子在墨架前要与自己谈道论理。
覃瑜润笔墨的姿态极其优美,站在案牍前,面色也逐渐平和了起来,挥袖间拂动的衣袂都盈满了文人雅客的从容。
客人想看什么?
晏成看着覃瑜的风姿和噙着微笑的唇角颇有些意外,听他出声才移开眼睛,定了定神道:《远张景昱昌秀才啊弟诗卷》读过么?
覃瑜的字和他此时的气度一样沉稳宁静,并无锋锐,晏成有些出神。或许就是这种毫无锋锐,他才会沦落到如今这地步吧。
写到最后一句时,覃瑜的笔锋猛然顿住了。
乌黑的墨迹顺着宣纸洇开,他盯着指掌下规矩的字体,眼眶渐渐变得温热。
白虹光乱眼,何敢议瑜瑕。晏成从僵住的覃瑜手下扯出了那张纸,看着那个写到一半就糊掉的瑕字吹了吹。
少年攥笔的手有些发抖。晏成将纸张对着明亮洞开的窗户,任耀眼的光线将几行诗勾出界限分明的边。
你既知世人愚鲁,又何必耽溺其中。清者自清一派胡言,时人不识凌云木才是亘古不变的,令尊令堂既视你为瑾瑜,你便不该做草芥。若只因年少而将漫长余生皆视为苦熬未免太老气横秋,比起那些苍老衰微之流,你的年岁便是筹码。
晏成将纸折了起来,面色冷淡又疏离:一日梳不好头发,一旬还梳不好么?风霜难度,难道便不度了么?
明亮的日光打在她的脸上,颀长的身姿挺拔如松,霜雪般的冷色下裹着的却是柔软。覃瑜怔怔然望着她,无知无觉地掉下了眼泪。
耳边是滚烫的血ye在肌肤下疾速奔涌,正应和着胸膛强烈的悸动一同轰鸣作响,他在这一瞬间觉得飘飘欲仙,又在骤然萌生的更深的贪婪里感到深深悲哀。
恋慕的心情正像深渊一般拉扯着他,他颤动着手指看着自己坠落,却又不敢朝一步之遥的人求救。
他好像溺水了。
小姐
水洗过的瞳光闪闪发亮,被直视着的晏成移开眼睛,掩饰着骤然加快的心跳。
你要我吧。
晏成手上一个哆嗦,扇子掉在了地上。
*
我尚且干净的,少年分明正说着些不像样的话,眼神却带着殷殷的期盼像是朝圣般虔诚,毫无防备的眼神长在这样一张俊秀的面庞上实在是
晏成游移着眼神,压制乱跳的心脏。
咳、你若实在是困窘,我多予你些银两便是,你也不必这样
银两么?覃瑜面色平静了下来,南风苑的乐伎都是贱籍,也不许留私房钱的。
贱籍晏成一怔。
她甚少和秦楼楚馆的人有所交流,以往接触的人即使穷困潦倒也没有贱籍的眼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