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闵醒来时,室内已点起了灯。明黄的烛火透过红灯罩在墙上投下朦胧模糊的光晕,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少爷。
乌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闵闭上眼睛,开始清醒了过来。
乌琅打量着不说话的谢闵,心里有些没底,半晌才开了口:少爷您当时昏了过去,是长公主殿下亲自送你回来的。
只是人已经走了。
谢闵睁开眼睛看着床帐,没有说话。
乌琅心里难受,面上还得想法子哄他:贼人放箭时奴才被邵侍卫他们拦住了,少爷许是烧迷糊了,但奴才当时看得真真的,殿下是极紧张少爷的!当时
当时她已部署好了一切,只是忘记了我也会去祭拜,谢闵平静地看着窗外飞雪,我的存在反而会让对方下死手,故而她想催我走。我要是死在那儿,有心人能做的文章可太多了,她麻烦也就大了。
她甚至不许他观察四周,怕他看出她布置好的人手而露出端倪。
谢闵无疑是极聪明的。一两个动作里,他就能领会许多东西。
他凝望着窗外枝杈上的积雪喃喃自语:今天她布置的人本是佟锦,邵影临时换了班,大概也是因为不放心我。
送我来是碍于脸面,急着走是为了今天抓住的那些人,谢闵两眼无神地将被子扯得高了些,似乎紧闭的窗户挡不住入室的寒风,之前被害得失踪半月,她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人。
Yin谋和算计在他眼前都太容易拆穿,他凭着这样的能力得到了她的欣赏,却也因为这样的本领无法宽慰自己。
乌琅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他的主子是何等机敏聪慧的人,若不是因为谢氏本家的缘故,他怎么可能至今才官居五品。
可是他现在把这本领都用在了长公主身上,于是这把锋锐的利剑就反过来捅进了自己的心口乌琅连安慰的话都找不到。
*
第二天清早,皇家的慰问礼就送到了永宁侯府上。
奉旨的太监总管是历经三位皇帝的冯继,当今皇帝和长公主年幼时在先皇膝下玩闹经常就是由他照看,殿下私下里甚至敬他一声冯叔这可是个没人敢得罪的所在。
听着对面话里话外都是要他快速养好身体,谢闵心知对方是怕他大婚日撑不下去会让长公主丢脸。
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冯继,谢闵长叹了口气:乌琅,把药端来。
**
长公主府里这两日一派忙碌嘈杂。
再怎么不想应付,距婚期也就剩下了三日光景。
皇后亲自带人几番前来,工匠和乐师也频频出入。为保安全,公主府门外两条街直至婚期都不再通行,府里也调来了京郊军营的兵士供差遣。
如此一来,邵影难免忙得不可开交,即使看见谌赋又跟着军营的人来了公主府也无力监管了。
主殿和寝殿都忙乱着,晏成不管那些,只自己躲在偏殿里看话本。
皇后进门就见她不修边幅地歪在小榻上,一把抢了她的书,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啊你啊!
晏成歪头装死。
宫人识趣地退出门外给她们说话的地方。风雪声被关在门外,皇后坐上矮榻扫了眼书的内容,脸垮了下来:你皇兄不让你忙军务是为了让你备婚,你倒好,看闲书也不肯看正经的。
晏成忍不住反驳:那叫正经?
春宫图能算正经,那这世上便没有歪书了。
皇后却坦然淡定得很:皇子公主教引人事的年纪你在西北行军,之后班师回朝我每每提起你也不肯听。你那几个近卫也都是先帝赏的,一个个守你守得铁桶一般。现在要进洞房了,你怕是连圆房都不会!
话音刚落,皇后就想起了谢闵和她其实是做过的,但她也不好提起这事,只能越过。
你到底看没看!
晏成被催得头昏,赶紧抬手挡住了自家皇嫂的横眉冷眼。
真不用看!我会的。
皇后觉得自己被驴了,伸手就抓住了晏成挡她脸的胳膊:你会什么会!你就算真会,多看两眼书也不会出门摔个跟头!
晏成语气嫌弃得紧:那书上男人画得太丑了,体胖rou松!尤其那大腿跟腰,画得跟个棒槌似的!人又不哭不笑的,连脸红都不会,跟风姿绰约的少年郎根本没法比!我才不爱看!
晏成说完就看见了皇后Jing彩纷呈的脸。她默默坐直了身子,乖巧地等挨骂。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半晌才开口:是不是你那个姓邵的近卫长?
晏成不明白皇嫂为什么会猜看起来最老实最沉默的邵影,带着疑惑摇头:不是他。
看皇后又开始思索了起来,晏成觉得她接下来怕是要把自己的侍卫当花魁选秀去比对了,赶紧说了实话:别猜了别猜了!人在嵊州,以后估计也见不着了。
皇后幽幽地看了她一会儿,看得她只能陪个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