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很冷的下午。
天空堆积着散不开的乌云,整个沈宅漂浮着秋雨过后的肃杀气。沈如青将满地的落叶踩得嘎吱响,边走边问:他这模样几天了?
跟随的奴仆唉声叹气:已是第三日了。自从那日外出游逛,在河堤附近遇见了姜五娘,说了几句话,回来便闹起来,砸了许多东西,房门也关着,不让任何人进去。我们没有办法,只好按着老夫人的意思,早中晚运送水米饭食进屋但也不怎么吃
沈如青走到门前,望见木窗高处掏空的窟窿。一根绳子倾斜着横亘其中。
他笑了笑:就这么送饭送水?
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父亲不在洛阳,祖母与母亲都太过心软。沈如青叹了口气,并不犹豫,把铁锤带来,砸门。
建明二十年,沈如青在太学担任学官。刚忙完策论考试,连口热水都没喝上,就被家里的事情催回来。
他站在萧瑟冷风中,笼着袖子,平静地看着仆役砸门。
咣,咣,咣,上好的雕花木门很快成了一堆破烂碎屑。
愤怒的嚷叫伴随着腐烂般的气味,轰然倒向门外。
滚!别进来!都说了别进来,不想活了么!
沈如青偏了偏脑袋,按住疼痛的耳朵。他挥退众人,独自踏进味道难闻的房间。地上全是碎渣,除了门板的残骸,还有一些倾倒的案桌,碎裂的花瓶,撕成破烂可怜巴巴躺着的字画。沈如青看了一眼那画卷,意趣雅致的兰草糊满发霉的粟米,千金真迹成了烧火的破纸。
再往里走,光线逐渐昏暗,四下里拉着帏帐,黑咕隆咚的瞧不出东南西北。
沈如青凭着直觉左拐右探,总算在角落深处找到了闭门不出的弟弟。
说是弟弟,似乎也有些勉强。
躲在帏帐后的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一只手紧紧攥着修剪花枝的金剪。面容的确是美的,黛眉如远山,眼眸似墨石,颧骨浮着不正常的chao红。嘴唇的胭脂却是晕开了,鲜红的色泽一直延伸到两颊,乍一看,活似吃过人的鬼怪。
沈如青隔着六七步站定,皱眉:沈知婴,你又发什么疯?
他的弟弟,或者说妹妹,这两年脾气逐渐变得乖张离奇,有时候坐在镜子前梳妆打扮一整天,有时则是突然铰烂绣好的荷花图。
诗会酒宴的举办次数,也越来越少。偶尔沈知婴出行,也不赴哪家贵女的约,只是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上次你发脾气,是四个月前。沈如青被食物的腐烂味儿刺激得想干呕,硬生生忍住,那次是因为姜晏接了赏花宴的帖子,然而没来。这次呢?
站在黑暗中,穿着深红裙裳的沈知婴抬起眼帘。
他像一只艳鬼。
抹掉了伪装,撕开了体面的鬼。
这次,是偶遇。
沈知婴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我很开心能遇见她。
沈如青没有接话,他便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她又长大些了,瘦了点儿,但是更好看。瞧见我的时候,还有些别扭呢
毕竟我们已经好几年没好好说过话了。还是小时候好,晏晏最喜欢我,总要我给她梳头发,戴耳坠,抱着我一起睡觉。
我当然知道我们不行的,你看,她与我生分之后,我也没有打搅她。我连她的脸都要忘干净了,有什么忘不了的呢?洛阳的贵女这般多,我不缺玩伴,不缺密友,对,我能和她们一起,和她们一样的活下去。
沈知婴的措辞颠三倒四。
他陷入了某种混乱的臆想,微笑着抚摸自己的脸:阿兄,我生得这般美,多少世家子弟不顾我年长,也要迎娶我进家门。可我是该嫁,还是该娶呢?
许多年前,国师的指点,让险些夭折的沈知婴换了Yin阳身份。
许多年后,国师不肯改口,沈家不能背负违背天命的罪名,因此沈知婴永远成为了女子。
我真想杀了他。
沈知婴低声呢喃。
他的恨意来得快也走得快,不需片刻,情绪就又转移到姜晏身上。
对,姜晏。
姜晏是沈知婴对性事的最初臆想。
他的第一次遗Jing,是因为她。
他的第一次自渎,是想着她。
关系疏远之后,沈知婴花费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来遗忘一个人。
忘了便忘了,怎知偶然遇见,说几句问候的闲话,碰碰手背,闻到她脖颈的汗味儿,潜伏在腿间的丑陋玩意儿就醒来了。
阿兄。
沈知婴道,真奇怪啊,站在晏晏面前,我似乎又成了个男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庞浮起缥缈的微笑。
紧接着下一刻,情绪骤然Yin沉。
可宿成玉怎么总赖在她身边呢?好不容易偶遇晏晏,我差点儿就能告诉她我的秘密,我想让她选选我可宿成玉怎么又跳出来了呢?那种那种肮脏卑劣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