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池第一次见何澈,是在夏日的午后。
身形纤细的少年躺在芭蕉树下的Yin影里,阳光星星点点地落在他脸上,让那人看上去像是笼罩在一层金色的纱幕里。
他看得呆了,不知不觉入了迷。他走到少年身边跪下,端详着他安静的睡容。
那一刻,他决定了,这个少年将会是他未来的妻子。
他从口袋里珍重地掏出一串玉珠,那是他过世的母亲留给他的。他抬起少年纤细的手腕,就要将玉珠套在他手上。
少年却醒来了,淡蓝色的眼睛透过金色的头发看向他,眼里有着轻蔑和冷淡,像是贵族看向一个不懂事而粗笨的仆人。他的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他长得并不丑,年纪也和少年差不多,可在少年的美的威压下他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仿佛凡人不小心冒犯了天神。
少年任性地将手一抽,那串ru白色的玉珠被生生扯断,蹦跳着在地上滚着。少年从口鼻间轻轻地哼了一声,言语中带着高岭之花的那种娇矜,
“什么人,也敢碰本少爷。”
少年没有和他说话,也没有道歉。当时他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少年越走越远的背影。
他立刻俯身去捡。等他把所有的珠子都捡起来的时候,少年已经不见了。
那年的他13岁,是个地道的乡下孩子,和父亲一起去拜访京城的远亲。父亲似乎是为了什么事情去求何澈的父亲,至于是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第一次陷入恋爱,第一次失恋,第一次因为被别人拒绝而感觉到强烈的痛苦与屈辱。
而这些都是少年带给他的。
他发誓,有朝一日自己一定要将少年捏在手里,狠狠折辱他一番,就像是当年少年无声地侮辱了他的心意一样。
而如今,时刻到了。
少年的父亲被朝里的人参了一笔,皇帝大怒,即刻少年的家族就惨遭灭顶之灾。天下政局风起云涌,他可以很自豪地说,少年家族的覆灭,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而这份功劳的报酬,就是少年本身。
只在今夜,就有人将捆了手脚的少年送到他的床上,至于如何处置,都任他裁夺。
终于,你也有落在我手里的这一天。
他低低地笑出声来,吓得旁边为他添茶倒水的丫鬟一抖。那丫鬟是家生子,自小跟着自家少爷长大的。自从她跟了少爷,还没看见少爷笑过。少爷总是Yin沉沉的,小小年纪脸上就没有一丝表情,倒好像是被什么人没收了他所有的情感。
只有一次,她夜里起床,突然看见少爷一个人坐在大堂上,手中握着一幅少年的肖像,自他的喉间发出像是饥饿的孤狼一般低沉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有些凄凉。
而现在,少爷头一次露出了可以称之为幸福的表情,像是饥饿的人终于得到了食物,或者干渴的嘴唇终于接触到了泉水。
她从来没见少爷那么高兴过,一时间失了神。
“好了,倒好茶就出去,再倒下去就是浪费东西了。”少爷的语气里似乎有责怪之意。
她猛然低头,看见自己发呆发得时间长了,手里的茶杯里的茶已经多得溢了出来。
即使这样,少爷也没有责罚她。丫鬟心里有些偷偷地感激起他来。凡是伺候过这位爷的人都知道,少年是个再和气不过的主子了,赏罚分明治家有方,对待众人一视同仁,遇到他们家里有事的还会让他们回去。只是她也曾从别府的仆人那里打听过,隐隐地知道自家少爷在朝堂上似乎并不招人喜欢。
出身低微只是很小的一方面,众人之所以对自家少爷又爱又怕,更多地是因为自家少爷是个没有立场的人,或者说,他是个没有软肋的人。
少爷随时会改变立场,基本上是谁得势就站在谁那一边,又Jing明得要命,不嫖不赌,洁身自好,让人抓不到他的把柄。上面的人都有种习惯,利用下属的弱点将他们好好控制在自己手里,夜里才会睡得安稳。可是少爷不一样,少爷从来没有对特别的东西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
除了那个晚上。在那个晚上,她从少爷眼里看见的,是深深的,求而不得的渴望。
一个人可以那么渴望另一个人吗?可以渴望另一个人这么久么?
丫鬟无端地想起来小时候自己不小心被关在了地窖中,地窖中什么都没有,又黑又冷。她饿极了,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没想到一醒来就看见眼前摆着一摞馒头。
据他的母亲说,当时她疯了一般扑过去,抓着馒头就往肚子里塞,拦都拦不住。母亲连忙找人去请大夫,等大夫到来的时候她已经鼓着肚子躺在地上,那一盘馒头被她吃得干干净净。大夫用了好多方法给她催吐,她这才没有撑死。
那少爷呢?如果一个人突然得到自己很久没得到的东西,是很可能发疯的,而这对于他或者那样东西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但她只是一个仆役,没有权利对主人的事情指手画脚。所以她只是收了茶壶,默默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