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晨曦乍亮。
阒然宫院里到处着萧瑟的风声,倚花园里的花枝又败了几朵。
哑奴穿着夹棉短袄站在寝殿门外,手端铜洗,专心等着里面主子的传召。
“阿甫,你别站着了。”
内室里依稀传出人声。
名唤阿甫的哑奴却站着纹丝未动。
素发长披的琅廷着一身宽袖青衣端坐在榻边,怀里搁着个汤婆子,脚边点着银丝暖碳,赤脚不觉凉意,但唯独脸色有些苍白。
琅廷说完,看着立在窗外的人影自岿然不动,终失耐心,破罐子破摔道:“我不起身。”
须臾后,无人回应。
琅廷干脆将自己手里汤婆子一扔,不知道在和谁较劲一般,又躺了回去。
阿甫放下手中的铜盆,隔着窗纸和他主子比划道:“陛下密旨已下,还望殿下怜悯。”
主子有自己的想法乃是人之常情,可被派来的奴才完不成上头交代的任务,下场非死即罚。
琅廷自小长于深宫,自然明白主错杀奴的道理。几息后,起身出了殿门。
阿甫见他家殿下只穿单衣出来,赶忙从身后人手里拿过一早就准备着的雪绸大氅,跟着小心翼翼的披在了琅廷肩膀上。
“参见大殿下。”
一排身着粉衫罗裙、手捧木盘的宫女,低头目不斜视的行礼道。
一听这称呼,琅廷就明白这行人是专门在琅南冗手底下做事的。
琅廷目光一一扫过她们,然后随手翻落了其中一个沉香木盘。霎时,里面各式的金簪宝钗如珠落玉盘般,噼里啪啦的摔了一地。
“奴婢请殿下试衣。”
出此异状,他面前的一众宫女依旧能不卑不亢的下跪请求道。
“让她们走。”琅廷已然表了态,当即拢紧身上大氅,转身时不做停留的吩咐道。
阿甫跟在后面,手指不住比划道:“殿下,她们走不了了。”
“何意?”琅廷脚步一顿,侧头看他。
阿甫缓缓道:“陛下在此之前下了死命令,要么请您接册,要么……提头复命。”
“那你让琅南冗过来见我。”琅廷的眉眼在一瞬间变得比宫墙瓦上霜还要冷寒。
阿甫只是看着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琅廷一时间站在原地没有动,皇帝亲旨,金口玉言,在侍女还未复命之前,琅轲不一定会来见他。
不,琅轲就是算准了这些,所以才定不会提前赶来。
“殿下,来了又如何?”阿甫在这时补上一句。
琅廷缄默不语。
“奴才知道您想离开这座紫禁城,可您的第一步,是先离开这里。”阿甫看着琅廷,同他沉默对视道。
琅廷用力闭了闭眼,最后冷言吩咐道:“让她们进来。”
珠翠步摇,彩锻华服,金玉宝印。
阿甫先是动作谨慎的将受封册印捧到琅廷面前,供他观阅。
琅廷垂下眼皮,抬手掀了下册面,然后略过上述的通篇废话,在落尾处看到了册封他的位阶。
——明玑贵妃。
“混账。”琅廷当即合上册子,又示意阿甫将这个碍眼的东西拿下去。
“请殿下过目。”宝印刚被拿下去,几名端衣的宫女便走上前来,躬身行礼道。
玄银长袍,二品紫衣,东珠红玉。
琅廷视线依次扫过去,最后在一套描龙绣凤的冠服前停下了,问:“这套正红冠袍是做什么的?”
其余衣物都一概合乎贵妃的品阶,唯有这套正红衣袍不在贵妃的使用服位内。
宫女低着头道:“回殿下的话,这是大婚凤服。”
琅廷收回手,脸上无甚表情的问道:“什么大婚?”
此话一出,连站在后面侍候着的阿甫都惊住了,将自己的亲哥哥册封为妃已是胆大妄为,陛下竟还要逼着大殿下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成婚。
阿甫下意识瞥了一眼琅廷的脸色。
果然,怒形于色。
“把这套拿走。”琅廷也懒得迁怒于谁,只是面沉如水的吩咐道。
宫女们相觑一眼,似乎在考量这件事的后果。
“本殿下给你们权衡的资格了吗。”琅廷道:“把它拿下去还是滚,自己选。”
端着凤袍的那名宫女迟疑片刻,最后行礼退下了。
在一旁等候着的侍女在此时走了上来,动作谨慎的伺候琅廷更衣。
琅廷在这座毫无胭脂香的宫殿里待了四年,早已不适应与女子接触,当即蹙眉道:“阿甫,你来替我更衣。”
琅廷先试了一套玄银长袍,这是贵妃在行册封礼时的御用服制,银线暗绣山白鹤,敞袍拖尾约三尺,袖长约尺半,真真正正做到了大繁至简,尽显琅朝一国的庄重底蕴。
“主子穿这套极美。”阿甫也不知是打趣还是安慰,在给琅廷理好衣摆纹路时,悄悄比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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