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涉及不适情节,请酌情阅读。也许是因为还有个别人,小刀今天在穿越那条暗巷时,不像此前那么害怕,倒是男童一边干呕一边不断地踩进污水,又因为溅起的脏水而叫得如鬼哭。小刀不理他,熟门熟路地去了那扇窗户旁,她望进去,什么都没有变,唯独母亲不见了。是因为今天来得比较早吗?母亲呢?小刀沿着那房子看了一圈,隐约感到哪里有热气,像是谁在做饭。平日该是最温馨的做饭,到了这里也变得莫名诡异。“喂喂喂,你没走错地方吧,你怎么来鬼屋啊,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快回去吧,你没听见奇怪的声音吗?”听见了。剁rou的声音。那声音来自深处,在漆黑的某个地方,是有人在剁rou、烹煮吗?一种极端的不祥笼罩着小刀,她觉得什么不祥?不敢想。“这里到底是哪里,你来这干嘛?喂,我要先回去了,我不管你了啊!”“嘘——”压低声音但压不住吵吵嚷嚷的是即将要变成孩子王的男童,他紧躲在小刀身后,既想走,又不敢走。小刀止住他的慌乱,竖起耳朵听,她没有表现出一丝反常,只有她知道,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突然之间,母亲的身影出现了。她仍旧双手发黑。男童几乎在同一时间惊恐地叫起来,他一边叫一边拖着小刀往外跑,嘴里叫着有鬼。小刀犟着,执意往母亲处走去。不同于以往,母亲没有推开小刀,也没有进屋去,她只是站在原地。这让小刀得以看见她的身体,她浑身上下有多处在渗血。而有些渗血处,本来就简陋地包扎过。没人说话。时间仿佛有一瞬间从她们的世界里消失了,小刀想,啊,她似乎曾经梦见过母亲在烹饪呢。这也算是梦境照进现实。然而遗憾的是,梦里的遍地鲜花和阳光都没有。“你,你受伤了?”小刀问。可是母亲没有回答,因为显然,男童终于看清了母亲手上黑黑的全都是血污,他向后退,跌倒,又挣扎着爬起,两腿之间已经有了尿渍,小刀突然后悔把他带来,也许那是她犯的最严重的错误。没等她转完念头,男童屁滚尿流地往暗巷之外跑去,没了影。他的动静制止了母亲说话。寂静重回小刀和母亲之间,今天不一样,小刀想,不知道哪里不一样,可是又十分不一样。母亲朝她走来,她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小刀看见了,那是一张同样平淡的脸,脸上有沟壑,尤其是嘴角有两条极其深刻的纹路,仿佛她从来都紧撇着嘴,命运没有给过她放松牙关的机会。她的眼睛依旧那么亮,她的脸色苍白极了。“你受伤了?”小刀又问一遍。“你叫什么?”母亲问她。小刀犹疑地用视线锁定母亲身上的血痕,一处两处叁处,说不清到底有多少,得去医院,要去医院!却不能动。因为她听见母亲的声音,那么柔和,原来梦里的鲜花和阳光,就是母亲。“刀韧。”母亲轻轻地笑了,她晶亮的眼睛里,有几点更亮的光闪闪,她仍旧柔和地说:“记得我当年把你放到那里,身上什么都没有,我自己都半人半鬼,又能给你什么?可是我想,我要给你一个名字,一个和他们期望的不一样的名字,你要跟我的姓,你要姓刀,可是刀还不够,刀容易卷刃,容易生锈,容易变钝,刀太不耐用,所以你得是一把有韧性的刀,你要永远保持锋利,只有你足够锋利,即便是一把工具,用刀的人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刀气伤人。刀韧,你和我想的,一模一样。”“为什么要把我放到那里。”小刀平和地问,她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她只是单纯地好奇,她相信母亲有她的理由,她想知道那个理由。“刀韧,做了母亲,不是只有伟大一条路可走。走不通,就要想别的办法。更何况,有些人成为母亲,也是没的选。”“他们说,如果母亲真的爱她的孩子,无论遇见什么事,什么困难,她都不会抛弃她。”尽管没有怪她的意思,可那话说出口,却已是带着那夜的他人的质疑。一个人再如何谅解,却似乎总会继续伤害最亏欠的人。母亲摇摇头:“得学会认输,认输很要紧,是人就会输,那不丢人。把所爱之人困于水火,强逼她一起在炼狱里过活,叫爱吗?也许吧。但我不是那样的爱法。刀韧,我认为作为母亲,要因势制宜,我已知我在地狱,又怎可能留你在身边?”
母亲蹲下来,第一次拥抱住小刀;这也是小刀第一次被人拥抱。她想,爱这个字,真怪,爱让人分别,爱让人哭泣,爱又让人在无数次迷路后再找回来。母亲的身体温热,甚至是滚烫,她的心跳也很快,通过那颗心,小刀感觉到血脉之中属于母亲的部分在苏醒。“母亲。”小刀喊。身上母亲的双臂环绕更紧,小刀感觉到背上滚烫的,不是母亲的双臂,而是她的眼泪。小刀也哭了,她箍紧母亲的身体,却感觉到母亲的颤抖。“你受伤了吗?得去医院。走,我们走。”一种亮如白昼的诡异光芒没有预兆地突然亮起,把这暗巷的每一寸都照亮了,那和梦境中的亮不一样,此刻的亮,冷酷而生硬。小刀回头,看见跑走的男童又回来了,并且找来了一群穿制服的人。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让人胆寒,小刀立即想到母亲的伤,她想让他们送她去医院,她转头去找刚才还拥住她的母亲,可一转头,一束过分亮的光把母亲的双眼遮住了,她根本看不清母亲。尸体被他们从那漆黑的屋中抬出,面容安详,一个男人。又有人从屋中端出了热气腾腾的锅。有人在墙角呕吐。有人在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