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净失态的盯着散落一桌的丹药二字,紧蹙眉头,嗓音是罕见的冷凝:“那是朱砂水银制成的害人之物,你吃这些作甚!”
前朝为何而亡?不就是因为两代皇帝一心求仙问道,召进宫听信道士们炼制的那自诩长生不老的丹丸,疯魔到弃置太医院而只信道人的话吗!虽是说的神神道道,那些混合了朱砂水银的丹药,哪有可能当真送人登上极乐。
妖道祸国的惨事那是在史书上写的清清楚楚,南宫净不信楚辞生不明白。
大概是见质子已全然知晓,楚辞生叹了口气,面不改色的将一颗颗圆润的丹丸收进白瓷细瓶当中,再用玉塞将那瓶口封好。
“我何尝不知道这东西并未什么好物。”楚辞生苦笑一声,他摇摇头,嗓音平静温润,完全不是再谈论自己生死大事的模样,“我的确不是信,但是没法子。如今我大病了一场后,再如何延医问药已然是无用,只觉躺在床榻上这般日日昏沉还不如直接去死,至少那样来得干净。”
“但再如何…现在也不是能安心躺下的时候。后来我便想起了丹药,虽然这是以透支生命的方式来维持虚假的鲜活,但是以我如今的身子骨,再透支又能到哪儿去呢?”楚辞生含笑,端的是风姿雅致,只有眉眼流转间露出点无奈来,“我亦知自己是在饮鸩止渴,只是…”
不是楚辞生自暴自弃后放弃了医者的方子,也不是他心智不坚被道士蛊惑着服用丹药,而是他已经离不开药物了。
服用丹药确实让人Jing神抖擞,最近楚辞生是愈感颓靡,所以近日来更是多服了些。南宫净看着男人平静的笑容,以及那张白玉般的面上带着鲜活的红晕,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因而正是知道了这如此的鲜活尽是靠丹药建成的空中楼阁,南宫净才越发揪心。
这回便是南宫净无言以对,再多劝诫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楚辞生又将目光转移到身边雕花的窗几,隔着琉璃看着外面大雪纷飞,他轻声道:“反正没几日好活,何不让自己,让周围的人安心一点。”
这个周围的人,大抵指的便是沈夺玉。
南宫净是何等的玲珑心肠,他手上一僵,然后又捻了块梅花糕放进口中,整个面容晦涩未明,似乎完全未曾察觉从味蕾传至大脑皮层那近乎爆炸的甜腻。
楚辞生笑了,连忙给他倒了杯清茶,玩笑道:“怎么,莫非质子殿下如我幼时那般,还当真喜欢这味道?”
南宫净稳住气息,努力扯出个强笑来。
质子心里一团乱麻,哪怕是遭受折磨的味蕾也未曾唤起他一分在意,南宫净怕自己接下来的举动更为失态,只能匆匆作别。
楚辞生眼中似有无尽的璀璨温柔,但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到底只化作温声道:“若日后质子殿下不妨事,尽可来楚府…我最近得了谭如麟的新画,只可惜被困在病榻上,倒是无人能共赏了。”
南宫净闭上了眼睛:“好…”
质子离去后,楚辞生伸出手,指腹被窗几刺骨的凉意冻得颤抖,但楚辞生依旧是任性的推开了道小小的缝隙,让那软白的雪花落在自己掌心。寒风呼啸从缝隙里吹进来,楚辞生掩唇低咳几声,他的因服过丹药而红润的脸颊稍微褪去几分血色,唯余一双眼睛依旧明亮如昔。
这一日,沈夺玉尚宿在宫中,容乐也被楚辞生赶到回自己的屋内歇息,楚辞生便坐到更深露重,这才回屋内去,清影独眠。
雪越下越大。
重重深宫之中,有人在雪色下心一点点变冷。
自皇后病重不见人以来,后宫女郎皆不曾见自己忧心的娘娘一眼,美妃们心里都隐隐生出不安来,她们几次想要去凤栖宫探望,却总被魏寻莺的人给拦下来了。
钰嫔盯着魏寻莺的那双桃花眼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女郎咬牙切齿道:“你竟然敢在深宫中囚禁皇后娘娘!”
魏寻莺并未因为她的以下犯上而恼怒,如今的贵妃心情已然是深潭死水,很少能让她触动心弦,明明正是双十年华的美人,眼神苍凉平静得却似枯寂老妇。
魏贵妃打量着钰嫔娇美的脸颊,将女郎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怨恨尽收眼底,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贵妃娘娘轻言细语的开问道:“钰嫔,你当初被指给如今陛下,而与楚家长子婚事未成,你可有过后悔?”
钰嫔此时满心满眼都是被囚在凤栖宫里受苦的娘娘,哪里还有什么曾经差一点便定了亲的楚家少爷?哪怕如今只能困于深宫里,注定红颜枯骨,钰嫔也从不曾后悔,甚至隐隐有庆幸——毕竟也只有这般,她才能常伴于皇后娘娘身侧啊…
哪怕仅能止步于仰望。
“我已入宫为妃,还谈什么当初旧事。”钰嫔娇颜冷肃,死死地盯着魏寻莺,想要看她到底耍的什么花招。
“那便是缘分未够了。”魏寻莺似是感慨般轻叹,她狭长缱绻的眼眸掠过女郎的容颜,魏贵妃淡淡道,“既然你想探望皇后娘娘,那便随我一同去吧。”
只见贵妃这般轻易松了口,钰嫔却紧蹙起了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