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三是被一阵打闹声吵醒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睡了过去,睁眼的时候只见到黑黢黢的窗外和客厅里亮着的灯。
傻三接着听到了他妈的哭声,一种极力压制却又歇斯底里的哭声,飘进他的房间,混着几声鸟叫声,在他耳边打着转。
在傻三的印象里,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妈哭了,除了小时候,他受欺负,或是打了自己,他妈要么抱着他哭,要么就在一边自己抹眼睛。
于是傻三坐了起来,想要下床却发现屁股痛得很,像是以前被他妈用竹鞭打了屁股一样的痛,但又说不出来的有点奇怪。
不过并不需要在意这些,傻三这些年受的伤也不算少,也不会有人让自己撒娇。他是个傻子,但也是个坚强的傻子。
脑袋有点晕,在家里呆了一段时间,不能像以前一样出去爬树疯跑,傻三的体力比以往差了不是一点。
客厅的灯有些刺眼,傻三眯起了眼睛适应了一下才看清。
李缘直挺挺地跪在他爸妈面前,他妈在向外边推着李缘,脸上因为愤怒或是伤心,整张脸都是红的,嘴里不停地说着让他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常年做体力活的女人,居然推不动一个跪着的男孩。他爸坐在一边,嘴里点着一支烟,看着面前拉扯的两个人,像是在看戏。但傻三看得出来,他爸不太高兴。
这三个人像是在演一出戏,他们似乎过于投入了,都没有人注意到傻三。
傻三看了一阵,也不明白他们在干嘛,于是他喊了一句:“妈!”
女人手上的动作停了,转过来看着傻三,眼眶里很快又蓄满了泪,手上放开了李缘,走到傻三面前,一个巴掌就落在傻三的脸上。
傻三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挨过打了,现在这一巴掌挨得更没来由,自己刚出来就莫名其妙挨打。
李缘见傻三挨了打,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护在傻三的面前,说:“阿姨您要打就打我!他什么都不懂!”
女人像是没听到,继续用沙哑的声音吼到:“我有没有给你说过,让你离他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倒好,你看看你做的是什么事!你脑袋傻至不至于连人话都听不懂!”说着又扑过去打人,也不管打到的是谁,更像是在发泄。
“早知道这些,你发烧的时候还不如烧死你!”女人声嘶力竭地吼完这句,像是被人抽了筋,滑到地上捂着脸开始哭。
沙发上的男人一直不发一语,看着三个人互相折磨,手上的烟已经燃完了,空气中散发着焦臭味。
傻三从没见过这副场景,也没听到他妈对他说过这样狠厉的话,傻三完全吓坏了,盯着头发乱七八糟像个疯子一样的妈,眼泪就从眼睛里滑了下来,随即鼻涕也跟着流,他必须很用力地吸鼻子才能让鼻涕不掉下来,他妈最讨厌他那副吊着鼻涕的样子。
现在傻三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用手去擦鼻涕,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他还想要开口:“我……我也想听话的,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每次看到他就很开心,我以为我……我不和你说你就不会骂我了……”
李缘看着怀里的傻三,他现在就好像那年被小孩围住的傻子,跑不掉也说不清,用自己不灵光的脑袋笨拙地去向这个世界解释。
李缘的心痛起来了,他去擦掉傻三脸上的眼泪,又对着女人跪下,说:“今天的事您也看见了,事实就是事实,改不了了,是我不对,我是畜生,但如果您还真的爱他,就不该拦着他的心!”
女人像是被最后一句话激怒了,但她却突然地笑起来,“我不爱他?我如果不爱他早该在他烧傻的时候把他扔出去!我何必在别人的可怜眼光下活十几年!我现在早该享福,而不是累死累活像条狗一样打工给他谋生路!”
最后一句话女人的声音已经哑了,像个破音响一样嘶哑地发出声,然后一巴掌正好落在了李缘的脸上。
这一巴掌简直用了女人的全力,李缘的脸立马就红肿起来,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傻三以为李缘是因为自己而受了迁怒,他也去拉住他妈,哭嚎着说:“妈,妈我错了,你别打他了,他痛。”
他们两个倒是一副有情有义情比金坚的样子,女人脱了力,踱到沙发上坐着,不说话也不看他们。
男人吸完了那支烟,声音平缓的对李缘说:“带着他滚出去。”
傻三是在这个冬天的晚上离开家,他和鼻青脸肿的李缘,离开了保护他,同时也是禁锢他二十多年的家。
外面很冷,南方多山的城市总是那样chaoshiYin冷,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夜风吹过,像是被用冰冻成的刀子划。
脸上很痛,不知道是伤口痛,还是风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