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齐,建康。
百官环伺的宫殿中,皇帝高坐御座之上。镇海节度使姜崇站在御前,趾高气昂得恨不得把小人得志这四个字裱在脸上。
“霍忠尧,你可知,朕为何要把你唤回建康?”
皇帝缓缓开口,五十多岁的他此时已是形容枯槁,双鬓斑白,声音空洞洞的,透着一股无力的虚弱。南齐皇帝耽于享乐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纵欲过度的生活早早地掏空了他的身体。尤其是在这些日子里,皇帝病重的传闻更是甚嚣尘上。
“臣不知。”霍忠尧跪在殿下,眼眸里却是眸光凌冽,面色沉着冷静,“请陛下赐教。”
“朕让你去平乱,是让你去除掉赤炎教这颗毒瘤,可你却心存姑息之念,收留赤炎教教众,养寇自重。上述之事,你可有异议?”
霍忠尧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皇帝,道:“臣的确收留了赤炎教教众,可那些人本来就是一群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百姓,走投无路之下才误入了歧途,投靠了孙无晦。若朝廷能管百姓的温饱,百姓又何至于落草为寇?臣的所作所为,正是劝他们弃暗投明,改邪归正。这又怎么能叫做养寇自重?”
“还敢狡辩!”姜崇终于忍不住,厉声打断了霍忠尧的辩驳,“什么叫做‘若朝廷能管百姓温饱’,你这是在含沙射影地指责圣上不顾百姓,昏庸无道吗!?”
此言一出,殿上顿时炸了锅。
霍忠尧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从容不迫地朗声答道:“臣只是陈述事实,并非含沙射影!”
光禄大夫霍衍之也赶紧上前一步为儿子打个圆场:“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犬子为朝廷讨伐逆贼,此举也是为了安抚民心的权宜之计,绝无他意,请圣上明鉴。”
“不错。”霍忠尧起身,不卑不亢地挺直腰板,“霍某不像某些人,在其位不谋其职,成天只知党同伐异,阿谀奉承。看谁不顺眼就捏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妄加诬陷!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在,南齐才会国将不国,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
“你……!”姜崇见霍忠尧如此理直气壮,一张脸都涨成了土色,转身就对皇帝控诉道,“陛下,霍忠尧这厮简直大逆不道,竟敢藐视朝廷,当着您的面搬弄是非血口喷人,若是再这么放任他为所欲为下去,日后必成祸端!”
姜崇话音刚落,他的朋党们也纷纷发声附和,对霍忠尧群起而攻之。霍忠尧自然不是省油的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来有回地与一众人唇枪舌战。姜崇的朋党们虽人多势众,但在气势上丝毫没有占到霍忠尧一丝便宜,气急败坏之下各种污言秽语都出来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用口水将霍忠尧淹死。
唇枪舌战很快沦为了低级的骂街,一时间,整个朝堂乱成了一锅粥,场面混乱不堪。大臣们打得热火朝天,却把御座上的皇帝搞得下不来台。他喊了好几声停,可根本没人搭理。眼看着朝堂之上火药味越来越浓,手底下的大臣们一个个如狼似虎,丝毫不将他这个主子放在眼里,皇帝再也坐不住了,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霍忠尧也用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幕,大叫一声“陛下留步!”。
霍忠尧知道,皇帝这是打了退堂鼓,想要抽身而出。可这样一来,朝堂会彻底失去控制。姜崇及其朋党肯定再无顾忌,气血上头之下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是谁都无法想象的。
值此攸关性命之时,霍忠尧也顾不上什么僭越不僭越的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御座之上,试图挡住皇帝的去路。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之间,一个人影从旁边闪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霍忠尧面前。
“霍将军是要干什么?逼宫吗?”
那人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霍忠尧,用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说道。
看清面前之人的瞬间,霍忠尧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因为挡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别人,竟是相识多年,颇为信赖的好友淮陵王。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霍忠尧脸色铁青,他的双脚牢牢钉在地面,幽深的眸子盯着淮陵王不放,“难道连你也站在姓姜的那一边,觉得霍某是乱臣贼子吗!?”
淮陵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本王从不站任何人,只信亲眼所见。眼下的事实便是霍将军,你僭越了。若是再往前踏出一步,休怪本王翻脸不认人!”
话音刚落,几十名全副武装的殿前侍卫一拥而上,将整个大殿团团包围。淮陵王威风凛凛地伫立与御座之侧,那架势比皇帝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与淮陵王相比,皇帝反倒像个局外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一动不动地瘫坐在御座上。
霍忠尧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双眼含着血丝。
面对莫须有的诬陷与指控,他尚有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底气,淡然处之。可被信赖之人猝不及防地背刺一刀的感觉,却可以让他瞬间崩溃。这就好像一个被吊在悬崖边上的人,当他拼命地想要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时,上头的人不但没有拉他一把,反而一刀狠狠扎在他的手背上一样。
“忠尧,不可僭越!快回来!”危急时刻,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