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青年生得顺眼,且与我年岁相差不大,我心中难得升起惋惜之情,问:“他还能醒吗。”
“谁知道。”
这话题有些沉重,一时间房中无语。
我退到一边,默默地看护工通过鼻管喂食,于此之时,青年的嘴巴微微蠕起,生理本能地模仿着咀嚼食物的动作。
护工说:“近些天好一点,偶尔能睁眼睛看人,虽然依旧是无意识的活动。”
我才经历过系统的死亡,看不得这番生命垂暮的景象,匆匆道别,落荒而逃般推着餐车下楼,心中一片压抑,像堵了一块巨石,此后触目的一切都带着层伤感的滤镜。
之后几日我尽量去避免与那栋楼里的人和物打交道,往Jing力旺盛的孩子堆里凑,疲乏时眺望远处幽静宁神的山景,去忽视这里的空气中偶尔泄露出的一些死气。
周落觉得自己来都来了,不干点儿事说不过去,积极主动去帮忙,他平日被娇生惯养出一身嫩rou,结果当然累个半死,不过和孩子们建立了坚定的友谊关系。
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兄弟俩聚在一起说话,人手一罐酒。周落那小子本撺掇我整点儿白的,被我教训一顿,退而求其次开的啤酒。
这天晚上的天空很漂亮,虽然没到漫天粲星的程度,但是胜在广阔无垠。月亮弯得角度赏心悦目,月泽亮但柔和,可以看到稀疏的灰云,明天大概率是个朗朗晴日。之前一直在市区,早就习惯被楼房割得显小家子气的天空,猛然见到如此广远的苍穹,一时半会儿还有些不太适应。
周落揉着酸痛的肩膀,感慨道:“可算能回去了,盼死我了。”
我轻笑一声:“舍得这里的小朋友?”
“害,等放寒假再来看看他们呗。”他喝了一口啤酒:“不知道下次他们是不是全都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
“想那么多,心思还挺敏感。”
“切,我可是很敏锐的人,有些你没意识到的事情我都门儿清。”他佯怒道,又喝了几口啤酒,说:“长点儿心吧,我的好二哥。”
我稍微笑一下,将目光顺着窗子投出去,意识到当初想过来散心的想法是多么愚蠢。和一群在生死线上走钢丝的人呆在一起,所有生机勃勃之下都藏着挥之不去的衰亡,这种环境之中,让人如何能舒缓心中的郁结。
这时我不由得想起那名叫安归的青年,我虽与他素未相识,但见到的第一眼非常亲切,好像认识许久一般。我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出现了严重的错乱,而且这种错乱很可能是人为所致。在那些被我遗忘的记忆里埋藏着一个秘密,它像一颗隐形的定时炸弹,我必须在爆炸之前找到它、拆除它,那么我原本的身份、离开这里的方法……或许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我已经不想再逃避了。现在的我孑然一身,不存在患得患失的顾虑。人都是要朝前看的,系统死了,那么接下来的路我一个人走。
对安归的亲切感来的蹊跷,他可能是我的一个故人,如果他能醒过来,也许能从他口中知道点什么。
我突然说:“周落,明天你一个人回去吧,我在这儿再待几天。”
翌日,我送走周落,再次前往3号楼的那间房。进去时护工正帮人按摩,她没想到我能再来,很是惊喜。她平日守着一个植物人,心里希望有谁陪她说说话,凑巧我请教她按摩的手法,便热情地倾囊相授。之后我拜访的次数逐渐频繁,二人愈发熟悉,偶尔我也替着帮安归按摩,或者将他抱上轮椅,推下楼晒晒太阳。
这几天的晚上我老是喜欢做梦,一回能梦见好多东西,前半截是系统在临死前让我记住他,后半截是跟何青互换结婚戒指……最令我惶恐的一回是梦到安归去世,那次我一醒来就急匆匆朝3号楼赶,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看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还不放心地把耳朵凑到他胸前,听到沉稳有力的心跳才放心,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吓得满身冷汗。
连续照顾人一个多星期,期间周柏打电话催我回家,被我回拒了,一是总想待到安归醒来为止,二是不想去面对一些人和事。
可我没料到有些人你不去招惹,他也会自动找上门来。
见到沈善虞的时候,我正推着轮椅,让安归出门晒太阳。他被人带路找过来的,别人临走前还礼貌地道了声谢。
我不自主地抓紧轮椅扶手,面色不善地盯着他看。他对我释放出友善的气息,问我哪里有椅子,咱们坐下再聊。我虽不想搭理,但理性还是让我冷静下来听他讲。
他不动神色地用探究的眼神将熟睡的安归上下打量一番,片刻后没有丝毫留恋地收回去,开门见山道:“你这几天抽个空回市内,跟何青结个婚。”
我下压给他脸上来一拳的冲动:“我什么时候同意跟他结婚了。”
“跟他结婚,你也不吃亏。”
“你不是爱何青爱得死去活来,给我下药也要掐断他的念想么,现在又是什么意思,真舔到没边儿了。”
他噗嗤笑一下,叼出一根烟,还没点火就被我提醒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