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别紧张,凡事都有第一次,经历过就好了。”
作为队里最年轻的新人刑警,黄元江今早至少听了分局前辈三遍完全相同的话,七分劝慰三分调侃。
毕竟入职首年他一直奋斗在诈骗抢劫盗窃案的最前线,像凶杀案,还是衣柜藏尸案,实属初见。
所以师傅老赵喊他一起去藏尸地点时,难免会有亿点紧张,外加丝丝兴奋。
而现场状况也确实……超乎他的想象。
搬家公司的厢式货车被乘凉的群众围观也就罢了,维护秩序的协警也跟着扭头踮脚张望;挤开人墙后,里边竟然有道士在做法,长相略狂野。
他刚打算高声喝止,却被老赵拉住示意往边上看——抱着孩子的妇女与另位年轻孕妈正坐在汽水摊的小板凳上,过会儿怀里的小姑娘转醒,与爸爸妈妈喜极相拥。
人民群众又是鼓掌又是吆喝,跟电影大结局似的。
此情此景,会感到疑惑加惊恐的大概只有他和搬家公司的兄弟们。
这时“狂野道士”往他和老赵这边迎来,递了烟他没要。
“赵警官您放心,死者遗体我绝对没让任何人碰,但为了找到这位,我发小是吃了点苦的,您可别怪他弄坏衣柜。”
听声音非常年轻,可能比他还小几岁。
年轻道士又不知从何处摸出个贴符的陶罐,继续说:“今天做法时把死者的冤魂拘来了,要我放出来问问凶手吗?”
老赵连忙摆手,“不必,你直接超度了吧。嫌疑人我们已经锁定,只差关键性证据。”
这对话,黄元江听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等辅警和技术员到齐,他则被派到社区医院询问尸体的第一发现人,胡济天道长的发小沈洪福。时间快至正午,黄元江走得满头大汗,后背蒸腾的是夏天繁茂的热,路边彼此啃噬的樟树树冠,被晒得发烫的白色面包车,万物都在摇曳蒸腾。在社区医院的空调房玻璃以外,他观望独自坐在里边的年轻人,柔韧、朝气、绮靡。
“诶?跪下磕三个响头道歉……毕竟她看起来还是个,一百多岁的小姑娘,咳咳……算了,她也挺可怜的,就磕两个响头吧……哈哈开玩笑的。”
沈洪福正与无人角落说笑,这让黄元江在chaoshi炎热的正午感到背脊发凉,莫名恐惧。
隔着玻璃窗,他噤声看了许久,恍然间似乎有人影半蹲着捧起沈洪福的两只手,将脸埋入掌心。
当他打开房门,里面空空如也。
“黄警官,您来了。”沈洪福的手包得跟个大蹄子似的,打招呼时活像招财猫。
“你这手还好吧?”
“医生过于谨慎了,说尸体上面细菌很多,按着我消毒好几遍,还打了各种针,其实伤口并不深。”
“你看起来还蛮淡定的。”
“主要也不是第一次了,经历过就不害怕了。”
黄元江无语凝噎,他俩这对话,到底谁是警察同志谁是人民群众?
了解完沈洪福的个人情况后,他拿出录音笔和小本,准备做案件询问记录:“你是怎么发现死者遗体藏在衣柜夹层的,请详细陈述一下。”
不过当对方跟他说完事情经过,是类似于“家住五楼的小女孩林思月天生觉魂可离体出游”,“家住三楼的年轻孕妇被人豢养的厉鬼害胎”,“最后厉鬼将林思月的觉魂与三楼的婴灵一并藏在遗体死胎中”这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情状后,他几近崩溃。
“这合理吗?这不是为难我胖虎吗?!”
沈洪福耳根通红,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悄声说:“实在不行我就说是搬家公司的衣柜倒下来砸到我了,所以给砸了个大窟窿。”
“……”
想糊弄谁呢。
他再看看本子上“觉魂”、“厉鬼”、“婴灵”、“死胎”这些词头,不禁又陷入沉思。
等询问完成,黄元江便和沈洪福一起往回走,伴着忽来的海风,空中的气泡旋成清凉的花瓣,不断贴上他的额头,带走些许炎热。
“你和胡济天都很小吧,他不到二十你不到十九,怎么入的行当?”
黄元江转头闲聊时沈洪福恰好也在看他,眼神仿佛穿透颅骨烙灼灵魂,使他的心跳缓了半拍。
都说白昼时阳光会从穹顶落下来,钻过樟树叶缝,呈现出一道道细线,落进人的脖颈里,像是搓碎的珍珠粉。
“黄警官呢,您该是局里最年轻的吧,为什么会当刑警呢?”
从警察学院毕业后,他就回到家乡的县公安局,拒绝了治安民警的岗位,主动申请当的刑警。
“齐天,他就是大家常说的‘带天命’之人,命中注定要修道助人,积累功德,否则一生将极为坎坷,甚至都活不到现在……黄警官,你也是个带天命的人。”
“嗯……啊??”
对方扑面而来的震惊让沈洪福无奈挠头,喃喃自语:“我就说不要告诉他嘛。”
“咳,刚是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