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沭披着黑色斗篷凌空而立,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出现得悄无声息,在悬崖边破败的祭台上空静静看着脚下那群聚集起来的村民。
那些白日里躲藏起来的恶灵,在黑暗笼罩村子的时候披上了破旧的黑色袍子,他们将自己扮成生前的模样,每个人都为即将到来的复仇时刻激动不已。
黑压压的人群一前一后往半山腰的悬崖边跋涉,他们沉默着,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盏白纸灯笼,在漆黑的夜幕里远远望去,就如同一条蜿蜒的长龙,这诡秘安静的情景让人毛骨悚然。
岩沭并不害怕,他目光坚定的望向远方,棱角分明的脸大半张隐在斗篷下,半露的下巴坚毅利落,淡色的唇紧抿着,绷紧的嘴角透露出几分凝重。
围在祭台边的村民越来越多了,还有人不断从山脚下赶来,其中夹着几个异服男女,一眼看过去便十分明显,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人,分明和记忆里的岩乐林长得一模一样。
岩沭呼吸一窒,他本以为不会再因为岩乐林难过了,然而时隔三百多年,他还是在见到那张脸的一瞬间涌现出无数繁杂的情绪。
失望,伤心,愤怒,憎恨……
他周身突然刮起了烈风,黑色的衣袍被吹得烈烈作响,那呼啸的风裹挟着岩沭的怒意直直向人群中毫无知觉地岩乐林扑去。
然而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伸出了一只手,修长白皙的五指遥遥一握,那阵足以将人体切碎殆尽的狂风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岩沭猛然回神,他薄唇轻启,沙哑低沉的嗓音让泷夜一阵心疼。
“对不起,我差点坏了计划。”
泷夜凌空飞到岩沭身边,他靠近伴侣坚毅的侧脸亲了一下安慰道:“无事,那魔物几乎油尽灯枯,翻不出什么浪花的。”
随后,二人脚下响起了曲调庄重深沉的乐声,泷夜与岩沭并肩携手,听了一会儿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岩沭的情景。
……
那时也是这般庄重神秘的祭典之日,那些村民们将选好的祭品推上石台,礼乐之声不绝于耳,祷祝之词令人昏沉。
岩沭穿着鲜红的嫁衣,双手被麻绳缚在身后,他已经被推搡着站到了悬崖的祭台边缘,头上的红盖头遮住了他故作镇定的神色,年仅十八岁的青年虽然与恋人约定好了逃亡计划,但此刻面对即将发生的事,他依旧感到不安与胆怯。
他的父亲是一村之长,肩负着保护整个村庄安危的重任,但岩沭从小就对村子里拿活人祭祀的习俗深恶痛绝。想他那年长美丽的阿姊,几年前也是因为村子里凭空出现的灾祸而被村民们压迫着推到了悬崖下的湖里,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岩沭看过村子里的典籍,知道龙隐村向来都有向湖里的龙神献祭的传统,也许这种方式在很多年以前确实能平息村子里无端死人的灾祸,但现今却很不一样了。
有人说,一月无雨,那是龙神在指责村民不虔诚,所以要将活人献给龙神祈求他的原谅;庄稼收成不好,那是龙神寂寞了,想要个妻子排解忧愁,所以就挑个女孩将人活祭……
再后来,村子里一有不称心的事,村民们就会向村长提议祭祀龙神,女孩子们送完了,男孩子也可以,传说龙神男女不忌……
没人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或许有时候只是碰巧撞上了久逢甘露,天降瑞雪。
村子里要命的恶习愈演愈烈,直到这次,先是许多户人家的鸡鸭莫名猝死,渐渐的,有人开始染病,那病药石无医,一开始是昏迷不醒,最后只能像是被妖怪吸干了Jing气一样在睡梦中死去。
有人又起了祭拜龙神的念头,而这次的“命定新娘”便是岩沭的青梅竹马岩乐林。
岩乐林长得俊俏,幼时便没了父母,靠吃村子里的百家饭长大,若不是岩沭一直接济帮助他,岩乐林怕是很难活到成年的。
而那看起来公平的抽签方式,其实也是村里几个掌事可随意调弄的,岩沭某次去给父亲送茶,恰好听见几位叔伯在房间里讨论这次祭祀的人选。
而无父无母的岩乐林就成了最不会得罪人选择。
这些人向来如此,脸面上做着庄重的样子,打着为村子祈福求平安庇佑的旗号,实则在暗地里做足了手脚,那些被献祭的人不过是Jing心选出来的好rou,随意抛出去是不会有人心疼,就如年长他几岁却不受父亲喜爱的阿姊一样。
岩沭握紧了手里端着茶具的盘子,他想起了岩乐林秀丽细致的眉眼,他喜欢他任性的笑,包容他的娇纵和不成熟,岩沭从小和他腻在一起,他们是朋友,伙伴,更是青涩纯情的伴侣。
他爱他,所以岩沭决定和岩乐林一起逃出去。
……
只是约定好的偷梁换柱出了岔子。
岩沭在被人用麻绳捆紧双脚的时候慌张得厉害,他到底还是半大的青年,往日父亲的教导虽然严厉,但好歹还是疼爱他的,不曾让他受苦。只是此刻真成了祭台上为人刀俎的鱼rou,岩沭还是慌了手脚。
然而他打定主意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