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荒唐情事后,谢从欢鬼使神差地暗地又去了几回酒楼,却并不曾见过李恨水。
——他当天走得痛痛快快,本是存了避而不见省得麻烦的心思,但几回梦里总有那样一双清如秋水的眼睛,有时候可怜兮兮地染着红,泫然欲泣,有时候只是望过来,含着安静沉默的爱意。
真是魔障了。
谢从欢烦躁不已,只觉大概是仅剩的一点良心让他不忍如此对待同门师弟,加之他上床时又绝算不上体贴,万一害人生病发热,也并非自己所愿。
可遇不上李恨水,他们住处亦无从打听,谢从欢只得自己关在房里琢磨,越想越觉得这傻愣愣的小师弟莫不会连自己被谁睡了都不知道吧?
可再深思又并不像,那日他分明是认得自己的。
从前风流过的情人们有纠缠不休的,有羞愤交加的,李恨水这不闻不问全当无事发生的于他而言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谢从欢先前本有些恶劣念头,想看这小羊羔似的气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吃干抹净时该是何等惊惶失措,那时他顺势拿“必会秉明师门同你结为道侣”的谎话哄人,等玩腻了再一走了之便是。
可如今境况倒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着无落的,心底生出点猫抓般的痕痒,他忍了几日,找来徐醉,问他下一次擂台是什么时候。
徐醉哪里不懂他的心思,促狭道:“怎么,你这是睡上瘾了?”
谢从欢冷哼一声:“看在同门情谊上关怀关怀罢了,也当得他这几声师兄。”
看破不说破,徐醉面上仍是笑:“我们的比赛倒是就在两日后,可你那小师弟被打去了败者组,前几日不知他们战况如何,未必还能遇上。”
“他没你想的那么废物,”谢从欢取过自己的剑,抬手便挽了个利落剑花,对徐醉挑眉道,“来练练?到时可别被打断了腿。”
徐醉闻言怒而拍桌:“狗东西,为你那小情人挤兑爷是吧?”
谢从欢也不辩解,只大笑道:“少废话。来打过便是!”
二人跃出房门拆将起招来,小院里一时剑影纷乱,引得客栈不少住客驻足叫好。
话分两头。
李恨水那日悠悠醒转已是黄昏时分,茫然起身只觉双腿酸软无力,又跌坐回去,全身筋骨似被拆卸过一般,令他几乎立时想起了与谢从欢在床笫之间翻云覆雨的画面来,不由羞得面臊耳热。
好在来时穿的道袍除了褶皱,并没有太过脏污,他草草裹了,做贼似的飞快窜回了自己落榻之处,正碰上难得回来一趟取书的杨修齐。
“李道长!”小杨先生热情地同他打招呼,“今日在城内玩得如何?”
他正想说败者组过几日便要开始比赛了,待裴先生回来应当商讨一二战术,却不成想李恨水目光闪躲,神情慌张,随口敷衍他两句就转身进了房间,倒教杨修齐好一番摸不着头脑。好在他是个随缘性子,只道是对方心情不佳,便又自顾自去收拾书卷了。
李恨水关门落锁,除下衣裳,这才在铜镜里看见自己满身的爱欲痕迹,两个耳尖红得要滴血。他又偏是个喝酒不忘事的,谢从欢在床上折辱他的那些话记得一清二楚,几乎要羞得落下泪来。
他确是因为喜欢谢从欢才同他共赴巫山,但谢从欢并不知这份心意,却以为他不过是天性放浪——这可真是百口莫辩。
李道长愁得在房间里独自踱步,只恨裴知拙此时不在,无人为他排忧解难,直到睡觉时仍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大饼,次日毫无意外地顶着两个乌黑眼圈,更是连门都不愿出了。
他其实隐隐有些期望谢从欢会来找他,但也晓得不可能,连住在何处都没告诉对方;想主动去找,一来打听不着,二来假使真见了面也尴尬不知该从何说起,干脆连续几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在客栈一直到裴知拙从万花返回。
李恨水是个好糊弄的,但裴知拙人情世故如何练达,听了此番来龙去脉,一贯温文尔雅的万花难得满面怒容地训他:“你是个什么榆木脑瓜?被卖了还得帮人家数钱!我先前竟当他是正经人,如今看来,同你做那档子事不过只是见你好骗早有预谋罢了,呸!腌臢货色,简直是污了纯阳声誉。”
他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堆话,李恨水也老实蔫头搭脑地挨骂,却独听不得旁人说谢从欢不好,立即小声辩驳道:“知拙,师兄他不是那种人,大约是喝醉了才......”
裴知拙更是怒其不争,直叹道鬼迷心窍,懒得再与他多言,一拂袖便要去找谢从欢算账。走了几步方才想起自己并不知他们落榻之地,暗想真是气昏了头,转身问李恨水:“你那便宜师兄住哪?”
李恨水嗫嚅道:“我也不知,那天遇着师兄是在外头的客栈。”
这回裴知拙真真无言以对了,平复半晌怒气方道:“罢了罢了,他们那队应当过几日还有比赛,到时再好好理论清楚。”
李恨水知是关心则乱,人家刚从万花奔波回来连气也没喘上一口,便为他的事大动肝火,不免十分愧疚